及至见老贾开始发试卷了,大家才慌乱起来,窃窃私语,怎么办?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只有天知道,有几个人认真看了书,谁把这在新华书店里临时敲定的课本当一回事了?人人皆以为现在社会办学的结业考试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欺上瞒下过过套而矣,要么考前透露题目,要么干脆开卷考试,照抄不误。所以很多人的课本至今仍和刚发下来时一样,簇新簇新,墨色如初。谁想今日竟大跌眼镜,老贾顽固不化动真格的了,瞧他大模大样端坐讲台,一双眼睛扫视着台下的三十名学员,既象严阵以待的猎人,又如撒网待收的渔夫。
教室里的气氛分外紧张,空气也象要凝固了。绝大多数学员望着试卷,苦脸相对,也有人目光躲躲闪闪地瞟几眼老贾,桌子下面的一只手蠢蠢欲动,想翻开抽屉中的课本;还有人手中装模作样凌虚划动钢笔,实则是以期在此掩盖下,目光斜视旁边学员的试卷。只有林新华和肖勇、鲁国安少得可怜的几个人正在严肃紧张地答卷。
诸般景象尽收眼底,老贾叹息一声,心下悲哀:一代不如一代了,象我老头子在他们这般年纪时,唉……,镇里的几位领导又说什么必须保证每位学员成绩都是优等,否则不是学者不力就是教者无方,还要扣教师的工资,这是什么理论?算啦,我也不为难他们,好在事实也一再证明学习成绩与将来的事业成就并非成正比,譬如象镇政府的几个主要领导,还有象‘飞天李拐这样在旗山镇闻名遐迩的企业家,他们的在校档案我都翻看过,几乎个个都是当年的差生,而如我这样的优等生,现如今却成了为他们提鞋的。唉,造化弄人,世事难料哇!
于是老贾决定网开一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要让每一位学员都考出好成绩也只有用这个办法了。他咳嗽一声说:“大家都认真答卷,不许大声喧哗,如果让过路的人听见了可不光彩。”说完背负着双手出了教室。
众学员长嘘一口气,教室里沉静片刻后,开始有一两个人在翻书,声音很轻,动作也隐蔽,然后作弊者越来越多,霎时翻书声、移动桌凳声、交头结语声乱哄哄此起彼落,时而还有人手臂伸缩于狭小的抽屉中,用力过猛咣咣地磕撞在木板上,惹起一片吃吃的笑声。
老贾在外面溜了两圈,吸了几根烟,又慢腾腾地踱进教室,迎接他的是一片紧张中的肃静。王剑波发现老贾走到身边时想把摊在桌子上的书扔进抽屉,但为时太晚,慌乱之中他用试卷将书盖住。老贾已瞧得分明,却视而不见,仍眯着眼大口大口地吸着他那低档的过滤嘴香烟,走过去又踱出了教室。
林新华自始至终都在埋头做题,虽然有一道名词解释题他拿不准是否做对了,但他并没有想过去翻书,他鄙视那种把严肃的考试当成儿戏的作法。他一气呵成做完了大半试题,正在做反面试题时,不经意地用眼的余光扫了一下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许梅英,却惊讶地发现坐在第三排的王剑波正指手划脚地同她打着哑谜,那意思谁都看得分明,他是在劝许梅英答不出就大胆翻书,不要太老实了。许梅英似乎很胆怯,涨红着脸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王剑波不耐烦了,忽地下了桌伸长手臂一把将许梅英的试卷抓过去,同时又将他自己的试卷扔给许梅英,明目张胆公然代许梅英答卷了。许梅英羞愧地把头埋得很低,几乎是伏在桌子上了。
林新华暗想假如我坐在许梅英身边,如果她答不出试题我会不会帮她作弊?如果她仅仅是我的同学我也许不会,但如果她是我的女朋友呢,那就难说,情到深处人孤独,爱至穷时尽沧桑,我也许会帮她做。沉思之中,他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也可以说是一个词语——老憨。
“老憨”是个具有地方特色的贬义词,其意在旗山镇妇孺皆知,人们在聊天时常常会用这个词语来笑骂对方又蠢又笨又迂又可怜,比孱头还孱头,是国骂“傻逼”的近义词。追根究底,“老憨”一词来源于早些年一个在旗山镇街头巷尾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充饥的疯子。偏偏那个肮脏污秽蓬头垢面的疯子,竟能画一手令人叫绝的人物肖像画速描,他经常在街头巷尾的墙壁上用白色粉笔或黑木炭画一个女孩子的头像,画完之后又会在画上狠狠地打上一个大大的叉,然后倒退几步,瞪着那打了叉的头像,指手划脚呜呜哇哇地吼叫一阵,
第16章 老憨之死[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