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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东海蜃楼的海市幻影[1/2页]

一统天下的帝王 天苍山脉的苍沼桐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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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阳市肆的喧嚣被一层无形的、沉甸甸的阴霾所笼罩。距离云梦泽蛟骨泣血、礁岩现谶的惊天风波,已过去数月。廷尉府的诏狱几度塞满又几度清空,沾血的竹简堆积如山,无数颗头颅滚落在渭水河畔,将浑浊的河水染成过短暂的暗红。楚地旧族被连根拔起,牵连甚广的巫祝被处以车裂极刑,骸骨悬挂于城垣示众。血腥的镇压如同一场暴烈的飓风,暂时压下了“蛟龙泣血,祖龙当殒”的刺耳妖言,却无法驱散弥漫在帝国心脏深处的、那令人窒息的沉重与猜忌。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巍峨的咸阳宫阙之上,如同巨大的、吸饱了水汽的棉絮,沉甸甸地不肯散去。空气闷热而凝滞,一丝风也没有,仿佛整个天地都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不透气的蒸笼里。宫殿深处,巨大的青铜冰鉴散发着丝丝寒气,却难以驱散那无处不在的燥热,以及比燥热更令人难熬的、源自帝王心境的凛冽寒意。
     章台殿内,帷幕低垂,光线昏暗。嬴政独自一人,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柏,玄色的帝王常服衬得他身形愈发孤峭。殿内异常安静,只有角落那架巨大的青铜漏壶,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更夫,敲打着沉闷的时间。几案上堆积着来自帝国四面八方的奏报竹简,其中一份摊开着,是东海郡守的急报,言及连日暴雨,琅琊台附近海域风高浪急,已有数艘渔船倾覆,请求暂缓驰道工程民夫的征发。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奏报上,而是穿透了紧闭的雕花长窗,投向遥远而混沌的东方天际。那里,是浩瀚无垠的东海,是传说中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缥缈之所,也是他心中一个日益炽热的执念所在——长生。
     云梦泽的诅咒,礁岩上的谶语,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那颗睥睨天下的帝王之心。他扫平六合,一统宇内,功盖三皇五帝,自认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乃万世不易之始皇帝!他的帝国,他的功业,理应千秋万代!然而,“死而地分”四个字,却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灵魂最深处的不安。他需要证明!证明天命永在朕躬!证明那些诅咒不过是蝼蚁绝望的哀鸣!而长生,永恒的生命,便是对一切谶言最有力、最彻底的粉碎!
     脚步声在殿外响起,轻而快,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停在紧闭的殿门外。接着是内侍尖细而惶恐的通禀声:“陛下,方士卢生、侯生,携东海异宝,于宫门外候旨求见。”
     嬴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应,依旧维持着背对殿门的姿势。殿内死寂,只有漏壶的滴答声在空旷中回响,每一下都敲在殿外跪候之人的心尖上。良久,那低沉而略带沙哑、蕴含着无尽威压的声音才穿透厚重的殿门:
     “宣。”
     “宣——方士卢生、侯生——觐见!”内侍拉长了音调的通传声在宫阙间层层回荡。
     沉重的殿门被两名内侍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两个身着宽大道袍的身影,几乎是躬着腰,如同两片被风吹入殿内的落叶,轻飘飘地闪了进来。为首者正是卢生,面容清癯,长须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只是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紧随其后的是侯生,身形稍胖,面皮白净,眼神则更为灵活,飞快地扫视了一下殿内昏暗的环境和皇帝那孤峭的背影。
     “山野鄙人卢生(侯生),叩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在御案前数丈外便“扑通”一声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声音带着夸张的敬畏与激动,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微弱的回音。
     嬴政缓缓转过身。动作沉稳而缓慢,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威仪。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落在下方跪伏的两个方士身上。那眼神深邃、冰冷,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审视两件没有生命的器物。殿内的光线昏暗,更衬得他玄衣玉带的身影如同矗立在阴影中的神只,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
     “东海异宝?”嬴政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卢生、侯生耳中,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重,“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尔等寻得了何物,可称‘异宝?”
     “谢陛下!”卢生和侯生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依旧不敢直视皇帝的面容,目光谦卑地垂落在御案前的金砖上。卢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神秘感:“陛下!臣等奉陛下之命,踏遍东海烟波,寻访仙踪,餐风露宿,不敢有丝毫懈怠。天佑陛下!天佑大秦!终于……终于让臣等寻得仙缘,得窥长生之秘钥!”他说着,双手高高捧起一个用深色锦缎严密包裹的长方形物体。那锦缎包裹得极厚,看不清里面是何物,但形状规整,显然保护得极为精心。
     嬴政的目光落在那个锦缎包裹上,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波动了一下,但转瞬即逝,依旧深不见底。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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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立在一旁的内侍总管赵高,如同皇帝最贴心的影子,立刻会意。他无声地快步上前,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从卢生手中接过了那个沉重的包裹。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如同捧着整个帝国的希望,又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步步走到御案前,将包裹轻轻放在宽大的案几之上。然后,他屏息凝神,伸出保养得极好的、白皙修长的手指,极其谨慎地、一层层地解开了外面包裹的厚厚锦缎。
     随着锦缎的褪去,一件散发着奇异光泽的器物逐渐显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那并非金银珠玉的俗物。而是一座模型!一座用整块巨大的、色泽深沉如墨玉的阴沉木,以鬼斧神工般的技艺雕刻而成的楼船模型!此船造型前所未见,庞大无比,结构繁复到了极致,绝非当世任何一艘战船或楼船可比。船体分为数层,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每一扇微小的窗户都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窗棂上细如发丝的雕花。甲板上,竟然还矗立着微缩的宫殿群,亭台楼阁,回廊水榭,鳞次栉比,精巧绝伦。宫殿的飞檐上,镶嵌着细小的夜明珠,在昏暗的殿内散发出幽幽的、如同星子般的冷光。最令人震撼的是船体两侧,密密麻麻布满了数不清的、微缩的青铜桨轮!每一片桨叶都薄如蝉翼,边缘打磨得锋利无比,闪烁着金属的寒芒。这些桨轮并非简单的装饰,其结构之精妙,连杆、齿轮层层嵌套,显然暗藏玄机,蕴含着强大的驱动之力。
     整个模型散发着一种古老、神秘而磅礴的气息,仿佛并非人间之物,而是来自传说中的海上仙阙!
     “嘶……”饶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赵高,在完全揭开锦缎、看清这模型的瞬间,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眼中充满了震撼。殿内侍立的其他内侍,更是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屏住了。
     嬴政的目光,终于被这件奇物牢牢吸引。他向前走近一步,俯身仔细端详着这艘不可思议的楼船模型。冰冷的指尖拂过那坚硬、冰凉、仿佛蕴含着深海寒气的阴沉木船体,感受着那繁复到令人目眩的雕工。他的手指最后停留在那些密密麻麻、闪烁着寒光的青铜桨轮上,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
     “此为何物?”嬴政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仔细听,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探寻之意。
     卢生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心中狂喜,连忙伏地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回禀陛下!此乃臣等历尽艰辛,于东海深处一座无名仙屿之上,得遇一位避世千年的仙翁!仙翁感念陛下扫平六合、一统宇内、德泽苍生之无上功德,特赐此图!此图所载,名曰——‘蜃楼!”
     “蜃楼?”嬴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重复着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名字。
     “正是!”卢生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仿佛已置身于那瑰丽的海上仙阙,“仙翁有言,此‘蜃楼非人间凡物所能造!需集天下精金、神木、异石,汇四海能工巧匠之心血,穷尽造化之机巧,方可成就!此楼成时,上可接九天星斗,下可镇四海波涛,能破万里沧溟,直抵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仙山之上,有长生不老之药,食之可寿与天齐!陛下!此乃天赐陛下长生之舟啊!”他的话语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描绘着令人神往的仙境图景。
     嬴政的手指在冰冷的青铜桨轮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他的目光从模型上抬起,重新落回卢生脸上,那深邃的眼底,审视的意味更浓了。“仙翁?无名仙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如此神物,仅凭尔等二人,如何取得?又如何证明其能破万里沧溟?”
     卢生心头一凛,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连忙看向身旁的侯生。侯生会意,立刻从自己宽大的道袍袖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卷轴。那卷轴的材质非帛非简,而是一种极其轻薄、近乎透明、散发着淡淡银色光晕的奇异丝绢。丝绢的边缘,隐约可见细密的、如同水波流动般的天然纹路。
     “陛下明鉴!”侯生双手高举卷轴,声音同样激动,“此乃仙翁所赐‘海图!非人间笔墨所绘,乃取深海万年冰蚕之丝,融以星砂,借月华之力自然显影而成!其上不仅详载东海通往三仙山之秘径、暗流、星位,更有驾驭‘蜃楼之秘法,以及……那仙山之上,长生仙药之确切方位!”他一边说,一边极其小心地将卷轴在御案上空出的位置缓缓展开。
     随着卷轴的铺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深海寒气和某种奇异幽香的冰凉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殿内众人,包括嬴政在内,都不由自主地感到精神一振。
     那海图之上,果然没有任何墨迹。整幅丝绢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流动的湛蓝色,如同将一片浓缩的海洋铺在了案上。在这深邃的蓝色背景上,无数细小的、如同真正星辰般闪烁的银色光点构成了一幅繁复玄奥的星图。更有道道蜿蜒曲折、或粗或细、泛着淡淡白光的线条,勾勒出航路、漩涡、暗礁、甚至巨大的、如同在缓缓游动的深海巨兽的轮廓!而在那海图的极东之处,三座被氤氲仙气缭绕、形态各异、散发着柔和金光的岛屿赫然在目!岛屿之上,隐约可见琼楼玉宇,芝兰玉树,仙鹤翱翔!一股磅礴、神秘、超脱凡尘的仙灵之气,仿佛透过这薄薄的丝绢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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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请看!”卢生指着那三座仙岛,声音因激动而尖锐,“这便是蓬莱!方丈!瀛洲!那仙药,便在这三岛核心的玉液琼池之中!仙翁有言,唯有以此‘蜃楼巨舰,按此海图指引,方能冲破仙山外围的迷踪幻海,抵达圣地!”
     嬴政的目光,完全被这幅奇异的海图所吸引。他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那闪烁着星光的岛屿,却在即将触及丝绢时顿住了。那冰凉的仙灵之气如此真实,那岛屿的轮廓如此清晰诱人。长生!永恒的生命!不受任何谶言诅咒束缚的永恒帝业!这个念头如同最炽热的岩浆,在他心中汹涌奔腾,几乎要冲破那层名为“帝王威仪”的冰冷外壳。他眼中那长久以来的阴霾和猜忌,在这一刻被一种近乎灼热的光芒所取代!
     “蜃楼……海图……”嬴政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仿佛在咀嚼着无上的美味。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卢生和侯生,那眼神中的威压和探寻化作了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
     “传朕旨意!”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瞬间打破了殿内因海图仙光而带来的短暂神圣氛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即将席卷天下的帝王意志:
     “即日起,征发天下刑徒、工匠、黔首!举巴蜀千年神木!采南山五金之英!集四海能工巧匠!倾举国之力,建造‘蜃楼巨舰!”
     “命少府章邯,总领营造事宜!所需人力、物力、财力,无论几何,优先拨付!有延误、怠工、克扣者,立斩不赦!”
     “命卢生、侯生,为蜃楼监造使,掌营造之法,持仙赐海图!若有所需,可直接禀报于朕!”
     “工期!三年!朕要在三年之后,于此‘蜃楼之上,扬帆东海,直取仙药!”
     “陛下圣明!陛下洪福齐天!必得长生!大秦江山永固!”卢生和侯生激动得浑身颤抖,再次五体投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因狂喜而变调。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蜃楼之巅,伴随帝王抵达仙山,成为不朽传奇的景象!
     赵高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随即迅速低下头,掩饰住所有情绪,尖声应道:“奴婢遵旨!”他立刻转身,快步走向殿外,去传达这道即将搅动整个帝国根基的圣旨。
     嬴政不再看跪伏在地的方士。他重新转过身,面向东方,双手负于身后,身姿依旧挺拔孤峭。但他的目光,却穿透了章台殿厚重的墙壁,穿透了千里关山,投向了那片浩瀚而神秘的东海。那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海图上三座金光熠熠的仙山,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长生!永恒!这火焰将焚毁一切怀疑,焚毁一切谶言!蜃楼,就是他通向永恒帝业的通天之舟!
     **二、血泪神木**
     帝国的意志,如同一台被注入狂暴动力的战争机器,瞬间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始皇帝亲下旨意建造“蜃楼”神舰,直指东海仙山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的惊雷,瞬间传遍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诏令所至,地方官吏如奉神谕,不敢有丝毫懈怠。然而,这份“神谕”带来的,却是无数黔首黎庶更深重的苦难。
     蜀地,巴山深处。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终年被潮湿的雾气笼罩,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林间弥漫着腐叶和湿泥的气息,闷热得令人窒息。这里,是帝国指定的“神木”采伐之所。传说中,唯有生长了千年以上、木质坚硬如铁、纹理致密如丝的蜀地楠木,才配得上建造那通往仙境的“蜃楼”龙骨。
     “嘿哟——!嘿哟——!”
     粗犷而沉重的号子声,在幽深的山谷中回荡,带着一种绝望的、拼尽全力的嘶哑。数百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刑徒和征发来的黔首,如同蚂蚁般聚集在一株巨大的楠木之下。这株楠木,树干之粗壮,需要二十余人方能合抱!树皮粗糙如龙鳞,虬结的根系深深扎入山岩,树冠高耸入云,浓密的枝叶将本就稀薄的天光遮蔽得所剩无几。
     刑徒们的身上,大多带着沉重的木枷或铁链,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鞭痕、擦伤和蚊虫叮咬的肿块。汗水混合着泥浆,在他们枯槁的脸上流淌,滴落在脚下的腐殖层中。他们分成几队,赤着脚,踩着湿滑的苔藓和尖锐的碎石,喊着号子,用最原始的方式——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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