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原军营,朔风卷着沙砾抽打在牛皮帐幕上。**
> 嬴政裹着黑貂大氅,指尖划过蒙恬呈上的《边塞律》初稿竹简,冰凉的触感下是滚烫的野心与铁一般的秩序。
> 帐外,戍卒在寒风中跺着冻僵的脚,远处长城蜿蜒如巨龙脊骨,而匈奴的马蹄声正隐隐传来。
> “大秦的规矩,要刻在长城每一块砖石上,”嬴政的声音穿透呼啸的风,“蒙卿,这律法,便是朕北疆的定海神针!”
> 蒙恬笔锋一顿,墨汁在简上泅开一点深痕,仿佛战士的血渗入大地。
> 此时烽燧狼烟冲天而起,斥候嘶哑的喊声撕裂了帐内的凝重:“报——匈奴左贤王部,突袭云中塞!”
九原军营盘踞在阴山南麓的荒原上。时值初冬,北地的风早已褪尽了秋日最后一丝温和,化为无数裹挟着沙砾和冰屑的鞭子,抽打着连绵起伏的营帐。黑压压的牛皮帐幕在风中剧烈鼓荡,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噗噗”声响,像一头忍耐着疼痛的巨兽。辕门上高悬的“秦”字大旗被狂风扯得笔直,猎猎作响,每一次剧烈的翻卷都仿佛要挣脱旗杆的束缚,直飞入铅灰色的苍穹。
营垒深处,一座规制明显高于四周的中军大帐,便是此行的核心所在。帐内空间阔大,却依旧被一股沉甸甸的寒意包裹着。巨大的青铜蟠螭纹火盆里,上好的南山硬炭烧得通红,竭力散发着热量,然而这暖意甫一离了火盆三尺,便被从帐帘缝隙、甚至帐幕本身的每一个毛孔里钻进来的凛冽朔风迅速吞噬。空气里弥漫着炭火味、皮革味、墨汁的松烟味,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属于塞外旷野的尘土与霜雪混合的冷冽气息。
嬴政端坐在铺着厚厚黑熊皮的榆木书案之后。他身披一件通体玄黑、毫无杂色的貂裘大氅,领口簇拥着浓密的紫貂风毛,衬得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愈发威严深沉,如同这阴山冷硬的岩石。他的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定秦剑,正落在书案上摊开的几卷厚重的竹简上。竹简颜色沉黄,显然是上好的陈年竹料,被精心刮削打磨过,边缘光滑。简片之间用坚韧的牛筋绳紧密编联,上面用刚劲峻拔的小篆,一行行、一列列,书写着维系帝国北疆万钧之重的规则——《边塞律》初稿。
指腹缓缓抚过竹简表面,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一路蔓延,直抵心脉。然而这冰冷之下,涌动的却是足以熔金化铁的磅礴意志。他指尖的移动异常缓慢,仿佛在触摸的不是竹片,而是帝国北疆绵延万里的土地、高耸的烽燧、戍卒们饱经风霜的脸庞,以及那如芒在背、随时可能化作燎原烈火的匈奴马蹄。竹简上那些墨迹未干的字句,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用铁水浇铸而成,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也压在这片广袤而凶险的疆土之上。
“大秦的规矩,”嬴政的声音在炭火的噼啪声中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轻易盖过了帐外呼啸的风声,清晰地落入侍立一旁的蒙恬耳中,“要刻在长城每一块夯土、每一块砖石上,更要刻进每一个戍卒的骨头缝里。蒙卿,”他抬起眼,目光如电,直射向书案右侧肃立的帝国上将军,“这《边塞律》,便是朕钉在北疆的定海神针!容不得半分疏漏,更容不得半分软弱!”
蒙恬身姿挺拔如枪,一身玄色精铁鱼鳞甲,肩头披着深青色战袍,甲叶在帐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幽光。他面容刚毅,下颌线条绷紧,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映照着案上跳动的烛火,显露出内心的凝重与专注。他微微躬身,沉声应道:“陛下天威,律令即出,山河共遵。臣必殚精竭虑,使此律如长城坚壁,御敌于国门之外。”
他手中握着一支新制的蒙氏笔——笔杆选用坚韧的湘妃竹,笔头则是精选北地健壮黄鼠狼尾尖最硬挺的毫毛扎束而成,更利于在竹简上写出清晰刚劲的笔画。此刻,他正执笔在一方新简上记录嬴政的训示。皇帝那句“刻进骨头缝里”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蒙恬心中凛然,笔锋下意识地一顿,一滴饱满的松烟墨汁从笔尖坠落,“嗒”地一声,正正砸在简面一个刚写好的“刑”字右下方。浓黑的墨汁瞬间泅开,边缘如蛛网般迅速扩散,将那原本方正刚硬的“刑”字晕染开一小片,颜色深得发乌,像一块凝结的血痂,又像战士的热血无声地渗入了脚下这片承载着无数生死的边塞冻土。
嬴政的目光在那团突兀的墨渍上停留了一瞬,浓黑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移开,仿佛那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伸出手指,点在竹简上一条律文:“‘烽燧失期,举火迟误,燧长及当值者皆斩,家人没为城旦春……此条甚善。烽火便是长城的眼睛,眼睛瞎了,长城便是死物。迟误一刻,便是给匈奴铁骑洞开了百里门户!斩立决,以儆效尤!”
他指尖的力度透过竹简传递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蒙恬清晰地感受到那指尖下蕴含的森冷意志,仿佛已经看到了某个时期燧长血溅烽台的场景。他立刻应道:“陛下明断!北地风沙骤起,或有遮蔽烽烟之虞,臣思虑,当增补细则:若遇天变遮蔽,须即刻遣快马飞报相邻烽燧及军堡,不得延误。违者,同罪。”他提笔便在旁边一卷待修竹简上迅速补注,笔尖划过竹片,发出沙沙的轻响,字迹刚劲利落,如刀刻斧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嬴政颔首,目光锐利如鹰隼,扫向另一条,“‘戍卒私离烽燧、屯堡三十里者,髡钳城旦。三十里?”他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冷硬的轻哼,“蒙卿,这三十里,够匈奴的马跑几个来回?改成‘十里!踏出十里红线一步,便是叛国!髡钳太轻,当斩!籍没其家!”
“陛下!”蒙恬心头一震,执笔的手猛地收紧。髡钳(剃发戴枷服苦役)已是重刑,再进一步便是人头落地,牵连家人。他并非心软,只是深知北地戍卒之苦寒艰辛远超内地,此律若过于酷烈,恐动摇军心根本。“北地苦寒,戍期漫长。或有士卒思乡情切,或为追猎走兽果腹,一时昏聩越界……十里之限,是否……”他斟酌着措辞,试图在雷霆天威下为那些微弱的喘息争取一丝余地。
“昏聩?”嬴政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直刺蒙恬,“朕的将士,骨头里只能有清醒!思乡?猎兽?匈奴的弯刀砍过来时,会听你解释为何昏聩吗?!长城之外,便是敌国!一步踏错,便是将袍泽性命、帝国安危拱手予敌!”他霍然起身,厚重的黑貂大氅带起一股劲风,案上的竹简都微微震动。“此律,非为惩戒,乃为生存!北疆之安,系于律令之森严!朕要的是铁打的营盘,钢铸的军纪!蒙恬,你掌三十万虎狼之师,莫非妇人之仁了?”
皇帝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字字如重锤,敲在蒙恬的心鼓上。帐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炭火的暖意荡然无存,只剩下帝王威严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压力。蒙恬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被冰冷的铁甲一激,寒意直透骨髓。他清晰地感受到嬴政话语中那股不容置喙的、以绝对秩序换取绝对安全的铁血意志。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压下所有辩解的念头,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斩钉截铁:“臣愚钝!陛下圣明!十里为界,擅越者,斩!籍没其家!臣即刻修正!”他毫不犹豫地提笔,在那条律文上用力划去“三十里”三字,在旁边以最锋锐的笔触写下“十
第15章 蒙恬笔锋下的《边塞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