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记录

明月穿堂过,铁骨寻江岸[2/2页]

木兰花令 沈轶晴

设置 ×

  • 阅读主题
  • 字体大小A-默认A+
  • 字体颜色
nbsp;  西门师傅一口下肚,沈璧君与董驹城互相凝视,也一口下肚。这不是她第一次喝酒,但黄酒清淡却酸涩无比,口味不是太好,她才喝下去,头痛脑胀,晕晕乎乎之感,立刻窜入全身。身子没热起来,反倒凉了一截。
      西门师傅出神望着她狼吞虎咽,一碗饭快吃完了,不知从哪儿又捞出了一碗。这第二碗米饭油亮,上头铺满葱花与榨菜,棕红肉块一碰即碎,下水犊子清晰可见。
      “这——”沈璧君手一抖,满满一碗饭差点掉在地上。
      “怎么,一路上兜兜转转的,还没见过这些。”师傅问。
      “见过倒是见过,可那都是生的,腥气重,红兮兮的,和烂牛死马堆在一处,谁能往山珍海味上去想呀。”
      “先拿着,我再给你看点别的。”
      师傅挪开了位子,灶火熊熊燃起。他拿起里头的钳子,慢慢往外拉,不一会儿,盖着锅盖的大锅引映入眼帘。
      沈轶晴看看董驹城。
      大锅一开,香气只冲着鼻尖涌来,好闻极了。
      “这啊,叫做乱锅顿杂碎。”师傅自己抬着碗筷,又拿了新的碗筷给董驹城,“都坐下来尝尝,这可都是小时候母亲突发奇想弄的美味。”
      沈璧君拣中间一根大骨头,想都没想就放进董驹城碗里。
      “应该先给师傅。”他说着就要再拣出来。
      “师傅今天是厨子,早就不知贪吃了多少。你先吃。”
      西门师傅笑了,他确实提前抓嘴不少。
      腊肠跟在沸汤里翻滚,因是完整肠块切下废弃的两端,肉少皮硬,白家上下都不爱吃。沈璧君自从来了也吃过切好的,这两端扭得跟粽子一般的腊肉倒是第一次见。她拣了一块拌饭,好吃,又拣了一块。依然是三下五除二,白米嗖嗖下肚。她真这么饿吗?不。假装胡吃海塞就为了气氛能欢快些,暖和些。
      “哟,我还当是谁呢。”帘子拉开,白孝贤站在门口。
      “怎么又是你。”沈璧君一瞧见他,就立即吼他。
      “瞧瞧你的嘴,啧啧,油成这样,嘴角还沾了饭粒,还不羞不臊开口闭口呢?”
      “我就说,怎么了,有本事你别看呀。”
      “这里是我家,我爱看不看。”
      沈璧君白了他一眼,心里一股子火蹿升上来。怎么老天就是听不见她的祈祷呢。说了不见他,不见他,怎得还让人撞见。
      “没话了吧。”白孝贤说。
      “这——”她想说,却又不敢开口。“什么你家你家的,只有小女娃子耍赖才用这套理由,你是女娃子?就只会占着家里逞威风,你有本事跨出去逞。门槛猴一个,只会在家里叫喳喳。”
      “你再说一遍。”
      “门槛猴,门槛猴。我说两遍了,你听见没?”
      白孝贤气得满脸通红。
      “听见了还不走。还要等在这儿洗耳恭听?”
      白孝贤跨进来,一屁股坐在沈璧君的板凳上。“就不走,这里是我家。”
      西门师傅没说话。
      沈璧君则哎呀了一声,心里堵得慌。怎得就遇上这般无赖了,别人吃的好好的,非得捣乱。别人都不喜欢他,还要硬闯进来。
      “我告诉你们,从小到大,我要什么有什么,你们是暂住吗?是客人吗?都不是吧,你们就是白家里多余的画扇,现在不走是时候未到。”
      “你——”
      董驹城默不作声,摸了摸锅把。
      还好,可以碰手了。
      “那就让他一个人在这儿,我们出去。”
      他抱起大锅就要往外走。沈璧君这也反应过来,勾着师傅的胳膊,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呀,碗筷还在里面,到时候用什么吃。”
      “用树枝喽,走吧。”
      沈璧君哦了一声,低着头。
      “你们给我等着。”
      刚走了几步,白孝贤追了出来。可他很奇怪,只追到了门槛处,一脚在里头,一脚跨在外头,一首扶着门槛,一手拉着门帘,像是要找个支撑给自己鼓劲儿似的站在那里。
      三人回头,等他的下一句。
      可他下一句还是,“你们给我等着。”
      沈璧君不解,“我们等着了呀,你都没看见吗?这院子里只有我们仨,勤勤恳恳,一动不动站在这儿,眼巴巴地看着你等着你的呀。”
      “你——”白孝贤跨出来,匆匆走了。
      西门与董驹城都笑了。
      “怎么,我说的不对?”
      回去吧。西门招呼了一句。
      “把东西都拿出来,在这吃吧。”
      沈璧君说着,滴里嘟噜地跑回去了。不一会儿,板凳摆好了,火也升起来了。无数歪瓜裂枣的小菜全上了桌。
      “师傅,我一直想问你。”
      沈璧君刚开口,董驹城就用膝盖撞了她一下。
      “没事,你让她说。”
      “师傅行走多年,为何还留在这里受委屈?又不是走不得。”
      “以前啊,我也经常想走。可现在有了你们两个,不得——”
      沈璧君停了手中的吃食。
      “师傅撒慌。”
      董驹城刚要开口,西门师傅摆了摆手。
      沈璧君接着说,“师傅来白家十余年了,教导驹城过十载,说为了他我还信,为了我这个才认识不足半年的女子奋不顾身,鬼才信。四月前,在白孝贤的午课上我刚见师傅第一面,还不足月你我就成了师徒关系,董驹城哥哥本是我在百府的朋友,如今成了师兄。师傅若不是未雨绸缪着,何必在我身上费心思?”
      “难道说师傅算准了你要来,在这忍辱负重等着?”
      西门叹气,又摆摆手。“阿驹,她是在问师傅为何选她,对吗?”
      沈璧君点点头。
      “如果师傅能早些告知,我们就不用像无头苍蝇,麻麻乱转。”
      “师傅对你们两个是诚心相待,并无计谋。不过是遇上了,倍感幸运,想要珍惜罢了。”
      “可我听说,师傅出自纵横术名派鬼谷门——”
      门外脚步声忽而多了起来。西门一生警觉,一有风吹草动便竖起耳朵。脚步声越聚越多,如波涛盈门。在白府警觉不是为了反抗,而是为了沉默和掩盖自己。
      “进去搜。”
      一声令下,三两个人同时闯入。
      师傅在前头,沈璧君和董驹城垫后,刚离了座位就跪倒在地。
      随后,刚下菜的满满汤锅也抬走。
      “告诉我,沈璧君,今天去选秀,皇帝可准许民间大吃大喝?”
      她抬头一看,说话者正是白家二姨娘金胥娘。
      白孝贤是正妻倪氏最宠爱的小儿子,她来凑什么热闹?
      “说话呀。”
      “没有。”
      “那这一锅子是打算害死白家?”
      这话,沈璧君不解。锅子巴掌大小,入锅的尽是些鸡零狗碎下水之物,富贵人家不上台面的东西用来填饱老百姓的肚子,有什么不可以?是,民间应当衣食有度,每每要等皇帝高兴了才被准许宴请欢乐,但也没甘当刺头,冲着法令上撞。动不动就拿鸡毛当令箭的人恐怕只有这金胥娘。
      平时不管事,新人来了便四处唆使。不知是未生儿子遭人白眼想撒气,还是她入宫次数多了,喜欢沉静于幻想,装作后宫女人平白无故糟践别人?
      “怎得又不说话了。”金胥娘问。
      沈璧君呼地站起来,“我可是待选的宫里人,没必要在这儿跟你废话。对了,他两我也要带走,明天巳时还得赶着进宫,车夫少不了要劳顿。”
      说罢,摆摆衣裙,撞了一下金胥娘的肩膀,金胥娘弱不禁风,立刻摔倒在地。沈璧君却头也不回,走了。
      与师傅师兄道别后,她折回屋内。没走几步啪叽一声摔了个狗抢屎。哎哟,哎哟。她哼哼唧唧翻过身来,坐在地上。皓月当空,可这月光始终羸弱,不像太阳照彻四方,进了屋,黑不溜丢,四处埋伏着家具与装饰,不摔跤才怪。这下好了,膝盖弄疼了,手碗也出血了。内心无端多了丝丝酸气,眼里头明摆着是异地他乡,却仿佛看见家乡无花果的果子,荷叶下身材修长正在琢食浮萍的野鸭,还有沈宅那典雅小巧的花园,那秋天里枫叶飘满鱼池,锦鲤便呆头呆脑地依偎在枫叶边的样子,一切都可爱极了。
      想着,想着,眼泪下来了。
      不一会儿,便哭成泪人。双脚搓着地,双手恨恨地敲着旁边的花柜。
      不料,土花盆掉下来,摔碎了。
      绿油油带臭味的水贱了她一身,飞燕草洒了一地。
      “碧君,你怎么样了?”
      哥哥人还没走?
      “你进来。”
      沉默,没回音。
      “你也别去找别人了,我知道你不愿入女子内屋,可你得帮帮我。”
      门开了。
      “你在哪?”董驹城问。
      “你睁着眼睛就能看见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她双脚叉开,靠在窗户边桌台下。
      “你不是回去睡了?”她问。
      “还早呢。”
      “那你想怎样,一直在外头等?”
      他脸红了。
      “我想家了。刚才。”
      “是吗?”
      “你去过禹州没?”
      他摇摇头。“我一直在白府,从未去过别的地方。”
      “你不是打算寻找亲生父母的下落?”
      “你记错了。”他往下缩了一寸,正正好躺在桌子下面。“自我五岁第一次进白府,白庆瑜便告诉了,父母早已逝世。是他们央求他把我带走,否则仇家追上来,谁都活不了。他们还说,董家就剩我一个,生我时母亲梦见太阳钻进肚皮里,预计我长大后要做大事,如遇一点风吹雨打就放弃,做父母的可不太没担当了?我不是去找父母,而是找寻自己。我得知道我是谁。”
      说完,他钻出桌子,站起来冲着窗外看看。
      “行,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早点睡,明天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明月穿堂过,铁骨寻江岸[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