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十二从小就未得老天爷的厚待。
自她发出赤子的第一声啼哭,就学会了忍,别人沐阳光而生长时,她只能往地下扎根,根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苦苦生长了二十余年,当是一鸣惊人的时候了吧?当时厚积薄发的时候了吧?
然而这两者都没有出现,白十二还是那个白十二,像个活在皇宫里的隐士,她不想在那个巨大的囚笼里待下去,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逃出去,就那么一天一天地糊涂度日——糊涂人总归是要更能忍一些的,因此就算看得通透,也要装作糊涂。
好在白十二尚还有那么几分慰藉,她有母亲舒太妃,有与公羊已的通信,有侄女兼玩伴的白楠,就算某天这些都不在了,它们所带来的慰藉也会化为眷恋,把白十二拴在那里,让她依依不舍,不愿离开。
因此她才了解陶轩为何会犹豫,他的慰藉不在了,他却仍旧被无形的绳索牵在那里。
但白十二不必面对那样痛苦的抉择,她一直随波逐流而活,这一次逃亡的开始也并不是出于她自己的意志,只是突如其来的海浪把渡船从码头冲走,她也只能架起风帆,准备远航。
面对残酷的棋局,白十二所能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就是逃跑。这几乎是她面对每件事情的方法,能看见靶子的那些,她会默不作声地立刻办掉,而令她看不见靶子的那些,她却想不出任何别的方法,只能悄悄地把它们埋在心里,假装它们不存在。
假装自己对公羊已毫无非分之想。
公羊已终于等不及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白十二还愣在原地发呆。
是了,她还能期待什么呢?公羊已心想。你还不清楚白十二是个什么人吗?
你得给她下点猛料。你等于是连命都给她啦,还要犹豫什么?
公羊已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决定伸出右手去勾住白十二的脖子,这样她就不至于把重量给压在白十二的伤腿上,然后她稍稍踮起脚尖,用比上一次在凌昌城的客栈里要清晰明确得多的方式吻了上去。
抽身而退的时候,公羊已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白十二的嘴唇,那些她也许一辈子都没法说出口的话,全在这一下里头了。
白十二还站在原地不动,就好像刚才回应了公羊已的人不是她似的。
就在公羊已气得要拂袖而去之前,白十二总算回过神来了,她一把抓住公羊已的衣袖,拉住了她。
“等等……别走。我在想、在想怎么说。”白十二支支吾吾地解释,轻轻把公羊已的衣袖往回扯了扯,“等我一下。”
看她用手指点着下巴,双眼四处乱看,紧张思考的样子,公羊已还能怎么办呢?她用另一只手把自己的衣袖从白十二手中解救出来,然后拉过一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来,然后抬眼看她,无声催促。
“呃,好了。”白十二终于结束了沉思,转过脸来面对着公羊已,她把手按在椅子的扶手上,微微倾身,“我渺如微尘,生如蝼蚁,除却一个公主的虚衔,未曾得上天眷顾。亦……呃,不对,我再想一下。”
白十二保持着那个正好把公羊已困在椅子里的姿势,几次开口又几次停下,公羊已理所当然还在气着,但又理所当然地觉得好笑,这两样混杂在一起,不知为什么就成了欢欣鼓舞。
她雀跃地等待着,像是在每年春风吹来后,等待院子里泥土下的根系伸展开身体,等待竹笋破土而出。
“……受此重托,虽惶恐,却欢喜。愿承你命盘,如承天意。”
公羊已眨了眨眼睛,抬手在她肩膀上写:“如承天意?”
“是。天意不可违。”
白十二俯身吻过她的脸颊,在她耳边喃喃。
“我姑姑那个人呐,说话恨不得先打个十遍八遍的草稿。”白楠让人给她拿了盘没切过的橙子来,在桌上揉了两揉,然后给公羊未表演如何用内力完美地剥好一个橙子,“她说着不嫌累,我听着都嫌累。”
公羊未并不十分了解白十二,假如她是以自己的身份坐在这里,她肯定要追问一句“有这么夸张吗?”,但她是以姐姐的身份坐在这里,所以她只能一边看白楠表演剥橙子,一边提笔在纸上写:“确实如此。”
白楠与公羊已并不熟识,因此公羊未不必特意去模仿公羊已的性格,不过她每次落笔在纸上写字的时候,都忍不住会想,要是真的天卜在这里,她才懒得和你们写这么多呐,能让她写半页纸以上的人,差不多也能让她托付终生了。
“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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