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承天宫时,白楠恍然间觉得自己来到了倚竹楼。
这里和倚竹楼同样寂静,同样有个隐士般的主人——而且她们都还和白楠的命运息息相关。
有所不同的是,倚竹楼是个琉璃般透亮的地方,白十二从不掩藏,也从没有秘密,而承天宫却仿佛身处迷雾之中。她至今还没弄清楚这里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她姓公羊。然后她的名字可能是十二个字当中的任何一个。哦,不,是十个字当中的任何一个,她父亲叫公羊辰,又有个叫公羊子的弟弟,这就排除掉了两个。
白楠想过从侧面去推测,但是公羊辰并不是龙年生的,公羊子也不是鼠年生的,他们的名字也许就是为了对上公羊家自古以来取名的规矩,对于他们自身来说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含义。
她想知道,且为此心痒难耐。
可她又想等这位天卜自己说出自己的名字。
怀抱着矛盾的想法,白楠迈入了承天宫的大门。
卦师们就好像是恰好与他们活在同一个人间的某种非人的东西,就像是飞禽,就像是野兽,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事情要做,游离于人群之外不是因为他们厌恶人群,而是因为他们生来就与常人不同,对旁人来说是奇怪,对他们来说是“生来如此”。
就因为有这种“生来如此”的不同,才有了卦师们的神秘,才有了关于卦师们的种种传闻,才有了人们对卦师们的敬畏,然后他们才好沽名钓誉。又或者仅仅只是混口饭吃。
白楠知道她父亲对卦术的深信不疑是个例外,公羊辰这样的卦师能身居高位也是个例外,大梁朝从未把自己的兴亡盛衰与卦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但是白楠知道,要建立这种联系也不过是一两代的事情。
她曾用一个假身份行走江湖三年,三年之间她见到了许多在皇宫中见不到的事情,比如说大梁的西南方有个天卜的权力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国度,又比如说,她总算知道了卦术在大梁朝平民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这些人都相信天命的存在,他们觉得有个人正坐在棋盘边上,所走出的每一步都决定他们的命数。他们无法与这个人沟通,更无法左右他的想法,只能任由他摆布……除非,有个卦师愿意帮你。
算学是朝廷科举的科目,即使在民间,通晓算学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是这些算学家也搞不明白,自称为是算学的一门旁支的“卦术”究竟是怎么回事。比起常人,他们应该离卦师更近,可这些离卦师非常近的人也弄不清楚卦师这个行当的真面目,久而久之,百姓们也就不把卦师和算学家看成是一类人了,他们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去找后者问什么事情,但却几乎每天都想请前者登门,恨不得连出门要先迈哪只脚这种小事都要问上一问。
白楠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愿意为这事儿大把大把的花钱。
卦师就像是老天爷跟前的“大太监”,你比他富贵也好,比他机敏也好,比他有才干也好,都得讨好着他,就算不屑于此,至少也不能得罪了他,因为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老天爷。
谁敢得罪老天爷?皇帝也不敢!据说皇帝的命,也在他手里头捏着呐。
不过,皇帝不敢,太子倒是敢的。
白楠不怕这个。
公羊家的天卜说她将入双日相争之局,西南尊祥国的天卜说她若得天卜必成凶星,可她都不怕,不仅不怕,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知是真的在为了沙盘上的算式入神,还是有意怠慢,公羊家的这位天卜并没有起身相迎,直至白楠自己走到了书房门口,还咳嗽了两声提醒她,她才急急忙忙地站起来行礼,眼睛还时不时地瞟一眼沙盘,似乎因为白楠打扰了她的思路而感到烦躁。
白楠并没有在意什么,公羊未倒是一阵阵地觉得揪心,刚才她是真的坐在沙盘旁沉思,丝毫没有注意到下人的通报声,所以白楠出现在书房门口,出声咳嗽提醒她的时候,她是真的被吓了一跳,而且差点就开口说话了。
慌张和惶恐让她完全乱了手脚,忘记了自己现在应当是个哑巴。不知道是得益于运气,还是得益于多年来保守有关名字的秘密所训练出的敏锐,公羊未得以悬崖勒马,把声音埋葬在了喉咙深处,但她不知道白楠有没有注意到她蠕动的嘴唇和不自然的神情。
她起疑了吗?
公羊未悄悄地打量着白楠,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但太子殿下看上去平静且坦然,要么是真的没有起疑,要么是不准备给公羊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天卜大人,我来是要问你几件事。”
公羊未刚刚放下去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她感到如鲠在喉,生怕白楠第一个问题就是问她的名字。
“第一件,是请你算一算,我姑姑白十二如今身在何处,又准备前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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