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送给你吧,或许将来会用得着,但要保存好,暴露了,你会很危险的,明里暗里,你连暂时的前程都谈不上。”停了停,商芜又道:“今年夏天,你准备回去吗?”云雄低声道:“是的,原来借调定好了是三年,我们一家四口的各种关系都在那,安琪儿,风儿的户口也在那,我和云靖主要还是为了他们将来的教育着想。”商芜听了点头道:“噢,是吗?”云雄发现商芜的脸色又一次暗淡了下来,陷在椅子里半天不发一语,末了道:“还有几年就该退休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报社只怕后继乏人了。”云雄仍想着自己的事,追问道:“这事真的就这么完结了吗?”
商芜忽地怒气冲冲地站起来道:“为什么?就在我们县,人象牲口一样被贩卖,谁管了!你以为你遇到世上最大的罪恶和不幸了吗?你有正义感,你有责任心,可仅仅有这些有什么用?这样的生活你才经历了几年,你便痛苦了,受不了了。”因说话过快,他的咳嗽声截断了下面的话,平息了一下,他又道:“做你力所能及的事吧,不要空谈,更不要盲动,年轻就可以随便冲动,浪费青春吗?就可以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吗!不怕死也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想到了什么,他从桌上文件中抽出两张红头文件,道:“这是组织部门刚分发下来的,你看看。”云雄取过来,见到的是例行的官文八股,最后的三条要求写的是:一,不准写揭露本地阴暗面的文章,尤其是牵扯到领导同志的人和事,一律不许披露。二,对来访记者,必须划定采访对象,采访时要有专人陪同。三,所有稿件须经分管领导签字批准,否则一律按违反组织纪律处理。
商芜见云雄看完了,道:“你心情不好,在家休息几天,这个我还能说了算,再则那女孩,想办法救她出来吧,我知你还要去见她妈的,她现在可能在乡下,你去医院打听一下,知道什么便跟她说,那女人很聪明的,只是母女俩都太漂亮了些,丈夫死的又早,在我们这,总会出些事的。”
云雄收了东西,强笑了笑,一步步地走出门去。云雄到了县医院,找到罗薇母亲的同事。人家告诉他,为了躲事,她已逃到乡下姐姐家,女儿暂时也顾不上了。知有五十多里山路,云雄在县里搭了一辆车,在近夜晚时分才赶到罗薇姨姨家。云雄见到了罗薇的妈,仍是那么俏丽,全不象个中年妇人,疲惫失望仍掩不去她的美貌,她见过云雄的,知他是什么人,可除了落泪,她也说不出什么。云雄道:“大姐,我今天见了我们主编,情况比我想象的还不容易,姓冯的不但没事,还要升官呢。”听了这话,女人的眼中露出愤恨的神色,她和云雄道:“你来,我拿样东西给你看。”她姐姐劝了也不行,无奈给她拿出了包,女人自包中取出一盒磁带道:“公安局老说没证据,可我女儿干干净净的一个,只因为不答应他们,就给硬栽了个流氓罪,冯海楼那流氓,反又动我的心计,你听,我让你听,这就是那畜牲前几天上我们家留下的话,我偷着给录下的。”
音质不很好,但字字句句却听得真,云雄听录音机中有一个沙哑,傲慢的声音道:“好好想一想,你女儿跟我堂弟有什么不好,只不过大二十几岁,他又肯离,娃丫子小些,过几年也就大了,没让她做二房,不算辱没她吧。”里面的女人道:“他是强奸了我女儿,怕我们告才说这骗人的话的。冯局长,我找你说这事是讨个公道。”那男人笑道:“你又不是不知我的心,我早就看上你了,让我托人放她出来也成,一是不能再告,二是你得和我发生关系。”女人颤声道:“不!”男人道:“不,那你们就得玩完,而且结局更惨,你不知我堂弟的手段。他可比我心狠手辣多了,而且没我们当中的一个说他,没人能管得下他。哼,现在我也挑明了,在这里,也不会再有别的男人敢动你的心计了。别太过高估价了什么社会的正义,国家的法律,暂时这些东西还干涉不了我的权利,你要么这样,要么那样,我不强迫你,由你自己选择,要知道,跟一个不心甘情愿的女人睡觉,实在是太乏味了。”女人骂道:“你滚,你这个野兽!”那男人道:“野兽?我是属于野兽中有智慧,有地位,有权利的那一类。”女人道:“你妄想,我永远不会答应你。”那男人笑道:“不?你会的,女人有保护自己后代的本能,你会为了女儿而向我求助的,因为没有任何其他人能帮你,也没人敢,哼,别弄出一副淑女相,我见的多了,淑女,哼,再高贵的女人早晚也得脱下裤子让一个男人趴在她的身上”
谈到事情的了局,女人的姐姐道:“能怎么着,人家根深蒂固,多少年了,谁告倒他们家了?反弄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却不少,实在不行把小薇弄出来你们就走吧,房子租出去,也能有个收入。”她丈夫道:“我早说别告了,他们来人透话了,说再告,把你弄死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现今这世道,这事又不是没有,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我们乡下人怎么斗得过城里人,弄不好,小妹在县医院药局的工作就得丢,再说,那个姓冯的,听说光药品一年的回扣就能得上百万,这还是明里的,暗里还有什么谁知道,人家有权有钱,动不得的。”女人道:“刚才小齐说了,他要调走,就缠不到我了,只是小薇,遭了这么些罪,她还是个孩子呀。”说了又哭。
云雄一旁沉吟了好一会,道:“大姐,大哥,我是个普通的记者,管不了许多的事,但我也尽我的能力,我们还是先想法把罗薇弄出来。”那姐夫道:“对,咬她的人本是熟人,也是小孩子,公安局一吓唬他们,就按人家写好的交待了,他们都放了,听说连钱都没罚,你说,若是流氓鬼混,也不能只罚一方吧?显见是坑人的。”那女人叹息道:“工作也不能丢呀,让不我们娘俩咋生活?她还得上学呀。唉,那姓冯的走了就好了。”云雄道:“他走了,还有些人没走的,怎么办?”女人愣了一下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真是没招法了,告又告不赢,死又死不了,怎么就把人逼到这个份儿上了,这是什么社会呀!”她姐夫道:“咳,什么社会?还不是老样,皮上都光溜些了,骨子里还不是老样,这也几十年了,我们这变了什么?就是有些人富了些,实际上还是原来的德行。”云雄道:“大姐,要不你住我们家吧,办事也方便,我不是你们县的,多少他们还忌讳些,不敢大白天地找你麻烦。”那女人道:“那倒好,现今着,没人敢靠前了,都怕惹火烧身。”云雄道:“那不一定,别的不说,平白地关押人,我就有理由上告,至于其它,以后再说。”云雄想着和玉洁联系一下,看她省里有没有什么关系,她哥到底是一个大市的市府秘书长。想告状,关系不硬不行,包青天或许有,但他根本上仍是皇帝的奴才。
人家留云雄吃饭,云雄也没心情,草草吃了两口,便要回家,人家挽留,他道:“我妻子还不知我在哪呢,只怕还在等,我得摸黑赶回去。”那姐夫出去了一会回来道:“我们屯有个贩菜的,有车去邻县拉货,只分岔道时,离县里还有十几里。”云雄听了道:“这就好了,剩下的我走几步。”
云雄走在离家十几里的土路上时,天已经下起了雨,开始还不大,后来便猛烈起来,他的身体一会就湿透了,因没有准备,他只好用衣服包着采访包抱在怀里,低头高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水中挣扎着前行,寒风吹来,冷得他直打战,这才是初春,雪才化了不久的。
路上一辆车也没有,走进县郊,前面有街灯处忽明忽暗的。云雄加快脚步,他已全身僵硬,腿沉得如灌了铅一般,好歹看到了自家这处的一片平房。雨水哗哗地自房檐处泼下,黑暗中闪着油一样的光。快到家门,云雄看见正房里亮着灯,院门虚掩着,也没从里面插上。云雄推门进来,哆嗦着,把门插好,不知是大黑还是小黑,过来叼了下他的裤腿,又跑回自己的窝里。云雄高抬腿,轻落步,小心翼翼地开外屋门进到外间地,若是云靖睡了,他不想去惊醒她。透过里屋门上面的玻璃向里望,云靖坐在炕头处,背冲云雄,一手拿本书看,一手抚着盖着自己下身的被上。安琪儿,风儿头挨头睡在一处,一人一床小花被。安琪儿仰天躺着,小鼻子高高的,神似云靖,额头也高高的,不但象云靖,也是象云雄的,他一只胳膊伸在被外,斜压在小肚子上。风儿侧身象个小猫小狗一般,卷曲着卧在那,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搭在一处,指尖快触到安琪儿的颈上了,她小嘴紧闭着,脸蛋鼓鼓的,只眉儿处锁紧些,给你一种小刁蛮的感觉,今天她的脸上没带笑意,大概梦里没有梦到有趣好玩的事。看到这,云雄浑然不觉全身冰冷,会心地笑了。云靖的背影仍是美丽非凡的,她的一切云雄已是那么的熟悉,她的每一个眼神,身体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云雄都能从中知晓那其中蕴含的深意。云靖偶尔抬头望下窗外,显出她心下并未全在书上,一会儿,她放下书,前倾身体把安琪儿的小胳膊放入被中盖好,又给风儿掖了掖被,丰腴的臂膀自紧身针织衫中显现出来,灯光下,那么的动人心魄,撩人遐思,动一点而及全身,曾经有过的所有美好的感觉也贯通了云雄的整个身心,不用再看别处,再思量别处,只妻子的一个背影,已让云雄感到路上所有的艰苦都转化为甜蜜了。
云雄才想进门呼唤云靖,忽听云靖轻抚着安琪儿的小手道:“宝贝儿乖乖,把觉来睡,梦里有伙伴,陪你玩笑,妈妈的安琪儿,你静静地睡,养得健又壮,做妈妈的好宝贝儿。”哼完了又轻声叹道:“小宝贝儿们,等爸爸回来抱你们睡,又香又甜,他还会亲亲你们的小嘴,贴贴脸蛋。唉,安静的小精灵,你们睡的正香,妈妈却想的正慌。”听到云靖的轻声曼语,想到自己是这么的幸运,云雄禁不住流下泪来,再不迟疑,他推开门,走进房去,放下怀中的包。云靖美丽的身体先是一颤,回转身,惊呼了一声,忙又去看安琪儿和风儿,他们仍安详至极的一副小睡相,她才又压抑着,轻呼了一声云雄。云靖敏捷地跃下炕来,开箱找来衣裤。云雄看着欢喜的云靖道:“云靖,还没睡?”云靖“噢”了一声道:“我想你,心神不宁,睡不着,书也看不进去。”云雄道:“云靖,我也想你,他们要留我过夜,可我也安不下心,于是就赶回来了,这雨大极了,可浇透我了。走在雨间,地上亮亮的,就象是踏着月光,云靖,可冷死我了。”云靖感动地道:“看你,就不回来吗。”云雄道:“可我也想你呀。”云靖爱怜地摸摸云雄的脸道:“云雄,你回来就好,以后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病了身子,我会心疼的。”云雄听了送妻子一个微笑道:“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一到了家,我就是垮了也不怕了。”
怕惊醒孩子们,云雄便在外间地洗换,干净完身体,边穿衣服,边去拿云靖才给他热好的饭吃。云靖笑道:“你急什么?”她从后面抱住云雄,把自己一对丰满结实的压在爱人的背上,探唇在丈夫颈间轻轻地吻磨。
云雄吃完了,又喝了一碗热烫的麻辣汤,顿时觉得身体暖洋洋的,酸懒得坚持不住,困意夺去了他一切其它的思想与感觉,朦胧中只感到云靖在给他盖被,自己的唇又被她吻了几吻,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云雄睡下,云靖一个人转到厨房来,见有四,五处的雨水仍在向下漏,她穿上雨衣,赤着脚,取过梯子,冒雨上房去堵窟窿,忙了半天,身子也半湿了,可见房子不再漏水,心里又都满足了。云靖进屋收拾了想睡,偶一摸孩子的额头,发觉风儿的头有些烫,取了体温计一测,孩子有中烧,她见云雄睡的正香,也不打搅他,只把安琪儿搬得离爸爸更近些,哄醒了风儿,给她穿好衣服,又取把伞出到外面来。到了院中,云靖唤大黑,可两条狗同时窜了过来,围在她腿边呜呜地低鸣,极亲热的。云靖抱风儿出门上了街,两条忠实的家犬跟在后面。夜更黑了,雨更大了,可云靖的心下又是那么的坦然充实,觉着浑身都是力气,一点点的困意也没有了。
接下来一些天,云雄都在忙那不幸母女的事,有时,他也低下头,顺着别人说些小话。那罗薇到底被放出来了,云雄和她妈亲自去接。母女一见面,抱在一处哭成一团。当母亲的班已不好上了,这地方想留也留不下了,云雄和紫薇通了电话,紫薇说若人可靠,她的公司倒需要人,而且最需要亲近的人。罗薇母女无法,托当母亲的姐姐帮着处理余下的事,便由商芜和云雄送上车,去到另一个世界开始另一个生活去了。回来的路上云雄和商芜道:“总编辑,你别留我了,在这里,我若想改变什么,一定会失败的,至少现在我认识到这一点。这里,更多的人不是缺少德行,而是缺知少识,如此,其德必不深,其品性必不纯。愚昧无知的人善良也于世无补,徒落得自家受人压迫而如坠云里雾中不能自醒,反常常在邪恶势力威逼利诱欺骗下成了他们的帮凶,因此,愚昧无知本身就是一种邪恶。教育是最重要的,只为了安琪儿和风儿,我的家庭,我也不想留,而且我得罪了些人,在我没力量抗争时,我还是走的好。”商芜道:“我不留你啦,回去和云靖说好,她现在有些喜欢这里纯朴的一面了。”
春雨过后的几天,太阳充足,大地被晒得又干爽了。在自家的地间梗上,云靖搭了个躺椅,中午不用回家来歇,而且安琪儿,风儿跑累了,也可在上面睡觉的。这日下午来,只干了一会儿,该干的活便完了,地间暖暖的,云靖松弛下躺到椅里,望着天上飘浮不定的白云,不知不觉微合起双眼。一块云过,阳光没了遮拦,直泄下来,朦胧中云靖看到天地间有无数道奇异的色彩似曾相识,似曾相知,可又说不出来。千红万紫,灿烂辉煌中,缤纷的光点,幻化成无数道光线,晶莹亮丽中透出灼人的热浪,向她汹涌奔来,烤噬她的身体,忽然间,梦幻样的圣景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片空濛和清凉,接着是一个熟悉,温暖,香甜的触碰,一个热切柔缓的吻。云靖睁开眼,脸上半痴半迷的笑意仍在飘浮着,她看到自己心爱的丈夫,一股暖流游游荡荡地向四处跌去,她哼着,呻吟着,慢慢地又沉陷了,彻底地沉陷了下去,沉浸在一种渴望和追逐相混杂的神奇感觉中,她心底最深处是那么的清明。
云雄是看到妻子脸上异样的神采和微笑才去吻她的,可云靖又是什么反应也没有,仍是一副沉醉喜乐的样子。忽地心中一动,云雄轻轻放开云靖,慢慢地退开去,蹑手蹑脚的,他没有再去惊醒她,远远地看护着云靖,连安琪儿和风儿也不让靠前,抱住你越说她越不听话的风儿道:“妈妈乏了,在休息,别打扰他,要不,妈妈没力气给我们做饭吃的。爸爸领你们玩,嘘,轻声。”云雄拿出捉迷藏的样,两个小家伙果然被感染了,也小声小气起来。
一会儿,云雄带他们在一处草丛中的小树下发现了一个蚂蚁窝,无数的蚂蚁正进进出出的,两个小家伙喜欢上了,蹲了看,还互相商量着说话。
云雄再过来时,见云靖睁着美睛冲自己笑,便过去拥她道:“睡好了?”云靖美美地笑道:“我做了个梦,多美啊!我什么都见到了,他们整个包融了我,多么地暖啊!云雄,你要好好地爱我呀!”云雄抱紧云靖,望着田野中已开始春耕的热闹场景,反叹道:“一切能象这样就好了,快乐富足!云靖,我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多余,那些自诩的神圣和优越感是多么的错误,其实我什么事也做不成。”云靖道:“云雄,你不要太自责,不要太内疚,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无能,只是你的力量还不够,可是,云雄,我爱你,我会和你在一起的。你们总编辑那天和我说了,他让我有机会也劝劝你,不要强求世事。”云雄道:“你都知道了?”云靖道:“她们在我们家住的那几天,我没问为什么,我只是照顾她们,可我懂得人心,我知道她们是受欺负了,虽然她们没和我说什么。”云雄道:“你怪我吗?我是不想你跟着我操心,而且事情复杂,一句话二句话也说不清,我一天里只想着工作,也没合适的机会和你说。”云靖道:“我理解你,亲爱的,你的选择也就是我的选择,我们是一体的,我永远爱你,不管未来怎样。”云雄停了一下道:“云靖,苦难的时代,不耽误有幸福的家庭。”云靖道:“云雄,我真爱你,你是个真正的男人。”
两个人拥在一处,看到一双小儿女喊着爸爸,妈妈奔过来,他们心里又都充满了幸福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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