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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吟赋 宋儒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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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间的早晨分外清静冷洁,夜寒几乎是被冻醒的,他睁眼时,太阳已透过草木的缝隙射进房来,斜斜长长的,日头起的尚不高。夜寒起身活动了几下,踱过去推开门,一股爽润无匹的空气直撞上脸来,他深吸了几口,叹道:“真是妙境仙地!夜夜在此,还复何求!”想了心中又笑:“只日日在此又不可能,那就毫无意义了,看来世上并无独好专美的事物,一切都是有条件的。唉,可敬的禅儿,可气的禅儿,可怜的禅儿,我是不会笑你的,若我们真的无缘,我也不会强求的,不是不强求你,而是不强求我自己去爱你,一个庵堂佛境中的禅尼儿。”
      夜寒无事,便动手把房内外小事收拾了一番,前面的地中有几处不平整,他又给整理了一下,当中又有一块大石头,定是影响春天播种的样,他取了铁钎试了挖撬了撬,发觉这石头不是连根在岩间的,便用锹先在四周往下挖,又弄出不少半大不小的石头,好一会才觉能摇动这大石,他也已经满头大汗了,累了他便坐在石上休息。夜寒才稍歇,便听林间小道间传来几个女性的说话声。转眼间,禅觉,禅智当先,禅慧,禅明,禅空,禅悟,禅清随后,七个禅尼儿一顺水地踏上开阔地上来。夜寒迎着她们笑道:“早上好,你们干吗来这么多人?是送的东西多,还是有事要押我回庵,怕我跑了。”禅智道:“押你山上干活去,有几处,我们力气小些,攀援不过去,有你搭过绳子,我们好多找些喜欢的东西。”禅明,禅空,禅悟,禅清几个围着夜寒和大石都道:“他这人倒知趣,不用人催,反先帮我们的忙了,就这个石头,误了地里许多的事了,总归每年要少得百十斤的菜。”禅觉过来也看了看,却不夸夜寒,淡淡地道:“师傅也说了,你若无事,帮着干几天,等接待完外宾,你再去游别处。”禅慧道:“先吃早饭吧。”夜寒站起道:“干完了再吃,士气可鼓而不可懈。”好在石头呈圆方形,滚动起来并不太费力,加之山间的地多少有些坡度,禅尼们帮着忙,大家把石头推翻入地外的杂石丛木间。
      等夜寒吃罢了饭,禅尼儿们各取工具,绳索筐篮,各背上肩,一人一把锋利的砍山刀。夜寒见那上面有字,知是欧洲货,笑道:“这东西你们还用进口的,可真洋气。”禅智道:“这刀钢口好,是人家来参观赠的,我有口青锋宝剑,对碰之下还吃些亏呢。”夜寒啧啧道:“了不得。”他自也披挂整齐,比女尼们都背得更多些。
      禅尼们对山间很熟,而且到哪都是计划好的,时间也拿捏准确。先在一处山凹处采了一些山菜,禅觉介绍说:“这是我们省大山里独有的野菜,生吃熟吃都是极美的,等回去我再送你半碗我们自酵的豆瓣儿酱,保你吃得忘了禅玉是谁。”夜寒见人家也知道自己心事,真有些脸红。她们实在是让他无法去懂的一些人,她们和他当初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是个个脸色苍白,不拘言笑的死气沉沉的悟道人,相反,你若细看去,会发现她们的皮肤其实比城市中的人更健康滑嫩。又到了一处参天大树聚集的湿地,禅智,禅慧招呼夜寒跟她们一拨去采山蘑菇。有一处拦腰折断的栗树上下,满是滑头圆脑的香菰,黑盖白柄,看上去都格外鲜美。山中还有许多夜寒叫不上名堂的草药,尼姑们也采了一些,还有七,八株正在开花的枝朵,被她们连根剜出,下面用纸布包好,摆放入篮中,说是回去栽在院中迎客的。
      最后到了一处断崖,夜寒也看到半空中悬吊着许多花草果实。禅慧道:“我们望着好久了,今儿个你非帮我们弄下来不可,去年只捡了熟透了掉下来的,可甜死我们了。”夜寒道:“这果子有的树上也有。”禅智道:“不知怎么的这处的特别好吃,可能这崖中有泉水,在根处总浸供着,阳光肥料又足,它才与众不同吧。”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会儿,由夜寒和禅智,禅悟绕道爬到崖顶,用绳子吊下来,采好果子,再用筐顺下,禅觉,禅空几个在下面接着。
      又忙了一个多小时,一行人整采了两大篮子紫红色外皮的鲜果,高高兴兴地往回了走。禅智挑了一个擦了给夜寒吃,夜寒咬了一口,果是香甜无比,赞道:“真是好物,甜得沁心。欸,你们怎么不吃?”禅尼们都笑道:“师傅们还没吃呢,我们不能先的,你是天外来客,自是随意的。”夜寒道:“怎么不早说?害我又没礼貌了一次。”几个尼姑相视了都笑,道:“你没礼貌的还少呀?也不在乎这一次,再说你也不是我们庵里自养的宝物,没人挑你的。”禅觉今天也高兴,也不挡了师妹们说笑,她似嘲笑道:“你干脆就在庵外出家修行吧,常帮了我们干些活,我们也好多个逗乐的。”夜寒道:“我成了乐啦!”禅智道:“你不是乐是什么?总不会是禅佛吧?”夜寒道:“佛门无尊者,俗尘有上人。我不见得比你们懂得少,只我不在人前炫耀就是了。”禅尼们又一齐笑道:“这还是没炫耀!你们山外之人,就差在这了。”
      一行人又先到了夜寒的房屋处,发觉有人已把饭篮取走了,禅觉她们也不在意,收好一应之物,提筐担篮地告别夜寒回庵去了。禅明,禅悟笑了和夜寒道:“晚上我们给你送饭吧,大家轮流着伺弄,都好玩一把。”夜寒笑道:“我还真成了家禽小动物了。”禅明道:“禅心百变的,你不说你也是个上人吗,怎么忘了?”夜寒听了回不上嘴,眼看着她们的身影隐入林中不见。
      夜寒回到房内,见自己的东西似乎也给动过,他也不用查看,知不会少什么东西的,无聊了取书来看,却在书本间落出一张笺来。夜寒拾起,见上面字迹娟秀优美,上书:冰心何辜,遇此烦忧,昼夜无眠,尽失禅功,性慧高洁便胜红梅白荷,亦会随风霜零落。万般无奈,倩魂惶急,便求一解脱,吾心怅怅哀哀,却与何人说,今寒郎遽至,随君了断去罢。
      天上星月繁,伊人暗垂涟。真心默默许,
      当面又难言。婷婷几多怨,缠绵不得闲。日
      日饭儿淡,夜夜卧愁眠。君知否,君知否,
      春情纵无限,奈何宫闱深。年华纵虚度,吾
      亦不甘心。前番谋君面,芳颜难再持。哀怨
      无定所,彷徨搅神昏。素腕拂凤发,纤指拭
      泪痕。便将洁壁身,付予夜郎君。惟愿东方
      ,不负禅儿心。他日君弃我,我亦不弃君。
      夜寒看罢,禁不住怆然泪下,他似乎看到了禅玉芳心哀怨无定所的凄苦迷茫的神色,看到了她的泪眼和冰凉的手儿。夜寒百般思想中,便想回赠一物。只去表述衷肠,已无必要,而且俗不可耐。忽地夜寒想到自己尚有一上好绢帕,而且针织绣线也在包中,只无一合适机缘,得些妙言警句,现在禅儿的留诗却给了他灵感。
      夜寒冥思苦想中并没得到什么,只有一阵儿,想及禅玉屹立青石上,眺望夕阳那种脱尘出俗的仪表神态,心中豁然处,忽得《女儿秋思赋》来。几天里,夜寒除了仍帮着禅觉,禅智她们干些庵外的粗活杂事,闲了便去绣他的手帕,不到三天,便已绣完了。夜寒展玩之下,心中大美。夜寒几日来早晚都去听雨轩的,只他远远的,并不靠前,不让禅玉发觉他,只遥遥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禅玉一连几天也见不到夜寒的影子,白日里都是佛事,她尚能专心定慧地去参修研磨,因为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这日晚斋已毕,禅玉自又出庵的后院,一步步走到她静思冥想的那块青石之上。山风夜大,尤在日夜交汇处,更觉猛烈,泉瀑纷扬中,一道道雨雾飘罩下来,禅玉虽未当在正口,总也湿了些衣衫。禅玉觉得今日的夕阳与它日不同,不是黯淡的,而是光芒四射的,相反的,她的心却没了往日充沛的精神,矜持中她的灵机仍然闪动,有一瞬,这灵机忽地攒射开来,她似乎一时间看到了一切,也明白了一切。
      禅玉昂首而立,微眯美睛,嘴角流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她的右手仍抚着胸,左手仍捏着衣襟,安然中她迎着山风夕阳轻轻吟道:
      禅儿吟
      暮霭溢清气,松涛传太虚。
      闭目佛入耳,仰首禅至衣。
      风口独冥立,雨中悟玄机。
      萧萧空允诺,悠然意凄凄。
      挥手至云台,佛祖笑微哀。
      宝相巍峨处,光环四季出。
      峰凌天地阔,心轻万物稀。
      一超赶三悟,一悟胜万书。
      清灵锺神秀,妩媚偏慧聪。
      女儿浑凝志,操守天阙中。
      寂然中,禅玉已吟罢了这首《禅儿吟》,她仍沉浸在一种奇妙的境界中,那思想是从来没有的,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到达了宇宙的尽头。
      夜寒毫不例外地陪着禅玉,手拿他绣完的绢帕,他准备在今晚交给她的。夜寒希望着,可他一见到禅玉,便不敢去肯定他们的未来会如何了。今天的禅玉站在青石上,禅衣飘飘,姿态万端,简直让他不敢接近,当她嘤声吟颂心曲之时,他不由自主地移到离禅玉五,六米远的地方,望着她清秀娇媚的侧脸,不禁又一次心醉神迷,口中轻轻叹了一声。
      禅玉惊觉了,她诧异地回过头,见是夜寒,她微眯的美睛便闭合上了,隔了一会儿才又慢慢睁开,静静地打量夜寒。夜寒一步步走过来,近到禅玉身旁,夜寒微侧着头看着地面道:“禅玉,我后天要走,我不能总呆在山上,我有工作要做的。”禅玉默默地看着夜寒,也不出声。夜寒叹了一声又道:“禅玉,由你来决定吧,今天又见你,我才觉了自己一无是处,我是力不从心了,可是,禅玉,我终是要下山去的,而且,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来了,这是我为你绣的手绢,你收了吧,至少是个纪念。”禅玉无声地接了那绢帕,却没去看,双眸盯着夜寒的脸,仍是不说话。夜寒退了几步,又道:“禅玉,我以前说的话,写的诗,你别都当真,这几天我也思量过了,我们的感情和现实总是有距离的,感情并不能决定一切。”这一时,夜寒心下凄然,说了与他的心意相反的话,因为他是无奈的,他真有些怀疑人们之间的感情了,这是能决定人们之间关系的最重要的力量吗?
      禅玉望着夜寒走下山去,又木立片刻,她也缓步走回庵来。回到房中,禅玉仍呆呆的,好一阵才醒转了,泪水又滴落下来,这些,并不是她的神智所能控制的,低头去看那绢帕,只觉眼前一亮。那绢帕比通常的手帕要大些,质地似棉似绸,白底,上有由紫,黄,绿三色为基调的淡淡的花朵,看上去清雅别致,上面用绿色蜡线竖行绣着一首诗,用手去摸那字,凸凸的,感觉特异,奇妙无匹,诗曰:
      女儿秋思赋
      碧云接天秋水长,秋天秋水秋鸳鸯。
      伊人长眠不觉醒,凌霄微紫花自殇。
      大梦娇媚凝神沛,玉洁冰清溢四方。
      空哀叹,纵有无匹风流,丰神俊炯,却有何人温柔。
      难得兰心惠质,聪明锦绣,试问谁与谋。
      望天阙,乾坤倒转水倒流,掩不尽女儿悠悠万古愁。
      何堪受,芳心独伴江山睡,哪得脱尘入俗人。
      禅玉读到句间,已是心魄动荡,及至到了最后两句,整个人已经绵软了,她觉着自己的心坎被触着了,被一种神奇的暖流触着了。昏沉着,禅玉又一次黯然泪下,身心魂魄已失了主宰。
      禅玉将日来两人写的东西收在一处,捧在怀中,步履踉跄着往师太的禅房行去。师太正在房内打坐,见禅玉来了,微微抬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师太见了禅玉的样子,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的光景。心中明白,嘴上不说,本是禅家的习惯。师太留夜寒在山上,本也是观察他的。日来,她留心他的言行,也与他说过几次话,觉出了他不同常人的清静无为,或是清静有为,有,无之间,本就是分不太清的。师太正思量着,禅玉已低首开始诉说自己与夜寒的一切,边说边用手捻弄纸张绢帕。师太合着眼,似听非听,只手放膝上,已不撵持佛珠。
      禅玉因她的心都在夜寒身上,言语间有些凌乱。师太取了纸张逐次看着,心中不住地叹息,不知该为禅玉喜还是为禅玉悲,她一时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去与留她又怎么能为禅玉做主呢,及看到《女儿秋思赋》这一首,师太也觉心下大动,不禁出起神来。禅玉见师傅神色有异,唤道:“师傅。”师太缓应道:“禅玉,师傅知道的,你们总是有缘分的,你们都是那种相信感觉的人,其实这感觉该是最高层次上的觉悟,你们都是有慧心的人。只一个,禅玉,你入得我门一年有余,师傅为你花费了许多心血,你在佛禅的进益上都超过旁人许多,现在师傅不敢说你是尘缘未了,还是魔障侵身,这个师傅也是困惑,若是魔障缠身,师傅有责任帮你化解的。”禅玉听了哆嗦道:“师傅,我不行的,我修不成正果的。”师太叹道:“禅玉,佛是不灰心的,不管将来怎样,你都要安静下自己的心田,迷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无法恢复平常心。”禅玉道:“师傅,我决定不了,无论是哪一种,我都承受不了。师傅,你说,我离开这还参得禅吗?”师太道:“参佛悟道,还是在家的人多些,禅玉,佛不在庙宇,佛在心中!唉,那年轻人倒也明白,确是难得。”禅玉道:“师傅,他太奇妙了,我抗拒不了。不见他还好,一见到他,我,我就失去主张,每每,每每唉,师傅,我已经六神无主了。”师太嗔声道:“禅玉,我们师徒一场,我不愿看见你失去主见,这是第一等重要的事情,可以困惑,但仍要有所决断。”禅玉道:“师傅,我若下山,还回得来吗?”师太道:“冰玉,你若随他下得山去,不管结果怎样,师傅都不希望你再回来。红尘已破,便不复返,循环反复之人,是难得真身的。师傅大概错了,不,是错了,你只是很灵秀的一个女孩,只因生活挫折误入佛门,你的心其实一直是在山外的,一遇机缘,便要显现。”禅玉似乎没听师太的话,她诧异道:“师傅,你叫我什么?”师太道:“冰玉本是你的本名,师傅现在觉了叫你冰玉更合适,你今晚到大殿坐守吧,好好想想你眷恋这庙宇是因为我佛,还是只因舍不得师傅,师叔,师姐,师妹们,你太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与人相处越久,感情越深,唉,我以前怎么没想到。”禅玉惊道:“我是因为这个?”师太道:“冰玉,这些诗稿你带去吧,天也冷了,殿中生起火盆,若是你彻悟了,这些无谓之物便投炉焚去吧,若你舍不得,你就随他下山吧,这也是正途的。”禅玉听了哆嗦道:“师傅,我还有许多话要与你说。”师太道:“冰玉,你若留下,总有话说的,你若离去,师傅已无话可说了,你去吧,师傅也要歇息了。”禅玉叫道:“师傅。”师太叹道:“冰玉,去吧。”
      禅玉行了礼,退出门来,仍低头沉思着来到大殿,见禅觉,禅悟正在值守,她悄声道:“师姐,师傅让我今夜守殿,你们回去歇吧。”禅觉,禅悟各自上香礼佛,然后便自去了。
      禅玉跌坐大殿,了无声息地坐了许久,她已明显感到自己对这庵堂的感觉已大不同以往,她恼怒的是自己,懊悔的是自己心志不坚,对使自己平安度过了一年多的庵堂不敬,她努力聚拢心神,双手合十,粉颈低垂中,极力压制呼吸,可发自内心深处的阵阵惊悸颤抖使她的腮颌更加红艳了。禅玉觉了不妙,她努力控制自己,想读些佛经禅理之类的醒心悟性之句,找些语道禅唱之声添充已被一种儿女之情侵入的灵台,可此时她的思维已然杂乱,心绪再也无法安宁,越想着佛禅至理,越觉脉息波动加剧,脑际昏沉,夜寒的音容笑貌就是推却不开。禅玉困苦难耐中睁开眼,泪水已悄然流下,她木然地四顾了几遭,马上就觉疲惫不堪,只想再闭上眼歇息,可她心中一丝灵光却告诉她不要合上眼睑,那样,俗人拙像又要侵袭她的灵台,搅乱她的神魂。挣扎了一会儿,禅玉又失了自持,眼前一片朦胧,象雾一样的东西遮住了她的视线,夜寒立时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呼喊着让他走的,可这男儿却仍微笑着对她不错眼珠地看,禅玉想掷东西去打他,可他非但没有远去,反而离她更近了,窘迫中,禅玉轻声地抽泣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禅玉似自睡梦中醒来,已不太悲凄了,闻着殿中的香气,又觉心静目明了,习惯使她又回到了往日焚香礼佛的景况中。一时间,她把一切又都忘记了,天地寂寂间,只剩下一个飘飘荡荡的禅尼儿。
      禅玉起身踱到殿前院中,仰头望月,月儿皎洁当空,又望着远处的山影,黑黢黢的,并无声音,其间的涛声拂传,似乎来自天际,而不是山林。山风吹上面来,禅玉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心中忖道:“到底哪个世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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