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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1/2页]

天吟赋 宋儒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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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玉的卧室独有一间,在尼庵后院左廊的尽头,这里最是庵中一个清静淡雅之地,窗外便是庵的后花园,越过灰砖墙,隐约便可见到那听雨轩的顶尖。
      禅玉房中极简单的,一床,一桌,一椅,一箱,面门的墙壁上高悬观世音菩萨的工笔画像,两边却用金笔涂丹地写了两道条幅,上言是:
      身处绝地当宁静,闹市丛中想空冥。
      画前桌上摆着几本线装的贝叶经卷,古色古香的,旁边雕着青竹翠柏的楠木书筒中插着五,六枝红缨裹腰的精巧的细杆妙毫。这禅尼儿正端坐桌前,呆呆地望着桌上雪白润目的纸张出神,她师傅进来了也未发觉。
      师太站在禅尼儿身后,轻声道:“禅玉。”禅尼儿这才警觉慌张起身回头。也不用她让,师太缓缓坐入椅中,她扫视桌上纸张,见上面写就几行字迹,笔墨尚未干透。诗曰:
      禅儿夜思
      残星落孤寺,宇暗隐灵神。
      破障独自坐,低眉颂经文。
      灰衣灰帽女,禅身禅心人。
      佛入罡风溢,情随月影沉。
      师太看罢,叹了一声道:“禅玉,你再不好好吃饭,师傅是要罚你的。佛家讲求因果,一切随缘。你不要勉强自己,一切都要深思熟虑,不要妄意而为。大家也都知你的出身来历,不会强求难为你的。”禅尼儿轻唤道:“师傅。”师太道:“你坐在床上听我说。”禅尼儿自师太身后走到床边,慢慢坐下。师太微侧了身,面对禅尼儿道:“师傅与你朝夕相伴,你什么都与师傅讲的,师傅怎么会不知道你。昨日你见过他,我便觉了异样,接着你连午斋和晚斋都未吃上几口,入庵来,你这还是第一次。那年轻人我上山时又见了他,也是你这般模样,师傅怎么会不懂呢。”禅尼儿又轻唤道:“师傅。”师太仍道:“你的性情师傅晓得,你们这样师傅也不惊奇,师傅只忧虑这事情的后果会是怎样,一个不慎,师傅怎么向你的父母家人交待,你也知寺庙绝不是与俗世无干的。”禅尼儿象下了决心般,道:“师傅,我再不理他就是。”师太叹道:“你这么说,其实是希望他再来,虽是不理他,却是能见到他,是不是?”禅尼儿苍白的脸上抹过一朵红云,低垂了颈项,一时做不出声。师太道:“我也知他是恋恋不舍的,若无俗事牵挂,这二,三天里,我想他还会上山来。禅玉,师傅不挡你见他,只你要把持住自己的心神,这样才能尽快认清他是何等样人,你也才能做出最后的选择。”禅尼儿听了师太这话,竟落下泪来,哽咽了道:“师傅,我一定不再理他就是,你撵他走吧。”师太叹道:“你心中无他,何需师傅撵他,你心中有他,师傅又怎么撵得走呢。”禅尼儿抬泪眼道:“师傅,你给我个办法吧。”师太道:“禅玉,你进庵中,不同旁人,当初就未肯定留你,只你一意坚持,师傅才暂时收留下你。唉,这年余来,师傅却发现惟有你最适合接受师傅的衣钵。能悟大道之人,总归少不得灵气的,更可贵的是心诚志坚,这个,师傅也发觉你大异常人,心神虽常飘忽不定,但你一但有所寄托,便又特别痴情,便是这屋中这幅联子,师傅就自叹弗如,你是一等一灵秀的女孩。师傅这两天里也想了许多,佛家是无私的,你要跟他去,师傅不但不阻拦你,反要私下帮你的,只不能让你的师叔,师姐妹们知晓,她们不是所有人都能一时间明白的。禅玉,凭你的出身,这青年伤害不到你什么,惟有你的心,是师傅所担心的,若是他不象你想象的那么好,一但你所遇非人,连师傅也不知怎么办好。”
      禅尼儿发不出音声。师太静坐了一会儿,抛下夜寒的纸条,道:“这是他让禅觉转交你的,你看看吧。今日早歇,明日师傅安排你和禅觉守大殿的,其他人还有许多庵外地里的事做,这也要上冬了,都要打理好的。”师太话声娓娓,如同说家常话般,言罢,她起身出得门去。
      好半天,这禅玉方颤着手坐回桌前,拾了那纸条翻开去看,一看之下,泪水又禁不住滚滚而落,她将那纸张拥偎在怀间,轻轻地饮泣。
      山下的夜寒,宿在旅店中,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六神无主中披衣起来,行至院中,向山上望去,黑沉沉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天上的星星都静立不动,也无一丝声息。夜寒站了半晌,觉得冷时,才又回转房中,躺在床上寻思道:“这是我的命运吗?我的生活就该如此吗?她会和我想的一样?不会的,不管她的行为言语多么奇特,都不会是的。女孩子天性如此,总是不让人懂的,也是不想懂你的,无论哪一个你懂了,她反会不理你的,这个,我不是没有经历过。唉,算了吧,别再上山讨没趣了。什么!还要上山,我心中竟还想着要上山?真是岂有此理!混账,简直就是混账!比那个柔温还要混账十倍!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患得患失,无论我怎么想,她总是佛门中人呐。”夜寒越想越糊涂,可有两件事他却越来越明白,一个是自己有些离不开那个禅玉了,而且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二个便是他还是要上山去的,否则,这件事会让他终生挂念的。事情怎样,终还是没有结果的,为什么不去探寻个究竟?便是不成,自己不也可以安心了吗。
      次日早起,夜寒做了充分准备,带上一切应用之物,忙到午间,他才又起程登上山来,这回故地重游,一切已不觉了陌生,反觉每进一步,心下便安然一分。
      午后正是游人下山之时,越往上走,遇到的人越少。渐近尼庵,夜寒心中又嘭嘭嘭地打起鼓来,他终归是不能释然的,可更奇特的是,他踏进庵门那一刻,心下却又安然了,他将东西放在狮子脚下,施施然进得殿来。殿中并无外人,只禅觉和禅玉坐在蒲团上,正在闭目养神。夜寒再不狂傲,上了一炷香,在殿中佛像前的蒲团上跪了下,叩了三叩,拜了三拜,然后合实双掌,挺直身体,心中祷道:“佛祖慈悲,我虽不信你,却是敬重你的,我不会坏你金身,你也不要毁我幸福。愿我等同处天地间,共存共生,互不侵扰。禅玉,禅玉,你难道不知我来吗”沉寂中,夜寒头脑中一阵空冥,却也不再想什么了。
      从夜寒一进殿堂始,禅觉,禅玉已经发觉他了,她们静坐已久,对人的步履轻重缓急最是了解,便是在无意中也可分出是什么样人进得门来。禅觉不知夜寒心事,心下却万分惊讶,不知这个人怎么又去而复返,竟在近傍晚才来拜佛,这岂不是又下不得山去了吗?可又见夜寒虔诚卑恭的模样,也不好打扰人家,而且庵中的规矩,也不许与外人随便说笑的,这个人,若不是可气,就该是可笑了。
      禅玉已是等了一天了,她心底是又盼他来,又愿他不要来。正在她心下渐渐失望,认为夜寒不会再来时,这冤家孽障反不期而至了。偷偷看去,见这男儿步行稳健,气定神闲,跪在殿中,那么的自然,好似这也是他的家一般,他的脸清俊非常,没一丝俗尘之气,让人忍不住便想去亲近。一时间,不知是感动还是害怕,禅尼儿心中鹿跳,手足无措,神魂迷乱间忘了一切,只痴迷呆呆地望着夜寒的脸腮出神,那种凄楚哀怨,缠绵缱绻之色再也遮饰不住,她也不知去掩饰了。这一切,又落入转过头来想和禅玉交流一下想法的禅觉眼中。禅觉比禅玉尚大几岁,人间之事总是懂得的,她看了禅玉,又去看夜寒,恍然间便觉悟了。可是片刻间,她又记起自己的职责来,暗宣佛号,起身挡在夜寒和禅玉之间。
      夜寒感到有人来到身边,起身站好,方才转头去看。禅觉盯着夜寒的眼睛道:“施主此时拜庵,尚有什么未尽之事要解决吗?”夜寒低头礼了一礼,沉声道:“禅觉师姐,我是来见禅玉的,请你去与师太说,我想单独和禅玉谈谈,请给我一个方便吧。”禅觉道:“不用请师傅,有什么话,这大殿之中你尽管说。”夜寒摇头道:“不合适在这说的。”禅觉道:“既不合适,你为什么又非要说呢?施主,你不要忘了,这是佛家庵堂,不是外面的繁华世界,请施主自重。”夜寒道:“入得城来便当出得城去,师姐何必如此执拗狭隘,国法禁不得人情,佛法便能灭得人爱吗!若能说得明白,我自会去的,不劳师姐费心。”禅玉这时起身来,站在禅觉身旁,和夜寒道:“施主,请除却妄念吧,佛殿之中,是不论俗事之情的,我无话和施主说,请你收回你的诗句去。”说了自袖中取出夜寒那块纸片,抖手丢在地上,转脸和禅觉道:“师姐,我回禅房去了,你让他走吧。”说了也不看夜寒,转身自侧门隐去身形。一时间夜寒心如朽木,整个人枯萎了一般,他也没去拾那纸片,只无声地静立着。
      禅觉感到夜寒身上有一种极重的悲怨之气,那男儿的体息和气魄一时间已浸染到她的身心上来,她不觉退了几步,重又坐到蒲团上,口诵佛号,净除掉刚才那异样气息的侵扰。一会儿,禅觉感觉不到刚才那种压力了,方又睁眼,见夜寒脸色平和,淡淡然站在她面前。夜寒道:“禅觉师姐,请告安师太,恕我莽撞。”禅觉因他刚才对自己言语不敬,也冷冷地道:“不用了,师傅事情很多,这点小事不必打扰她,你去就是了。”说了坐施一礼,就要送客的模样。夜寒忽地苦笑道:“师姐果是无情之人,好一个看破红尘!我今天方才明白知晓。”禅觉不耐道:“你不必感叹了,全都是荒唐,再没有别个,你一个学生,竟浪漫到这来了,你的师长朋友不会笑话你吗?”禅觉忽地住口不说,已发觉自己说的远了。
      禅觉一直跟出大殿,见夜寒装备齐全的样,不禁一愕,皱眉道:“你下不得山去,还去清泉寺吧,这回不用师傅的信物,他们会记得你的。”夜寒自感有些狼狈不堪地逃出尼庵,神思闪念间,他又觉得只有这样才合情合理,若有其它的故事,反是不可能的了。心灰意懒中,夜寒放步下行,走了几里,便靠在一棵松下歇息,想了想,忽然又觉了不对,他方才只听了禅尼儿的话语,却忘记了她的神态举止。她是低头未看自己,可她自起身,便一直右手抚胸,左手捏着衣襟,便到走时,也是这个样子,并没放下手来。一忽儿,夜寒又糊涂了,心道:“不,大概她天生便是这般拘谨温柔的样子,还是我自作多情。”胡思乱想中夜寒方又起身,静立了会,才决定又向回行。
      听雨轩仍孤立在林石间,既不热情也不冷漠,任由你进入他去遮风挡雨。夜寒颓唐地坐在自己的手提袋上,仰首望着轩顶的木梁出神。天色已在渐渐暗淡,晚霞因高山遮挡,已照不入轩来,但那多彩的颜色,却映红了半个天空。有一阵儿,夜寒又想到他的工作,心下更是烦愤。世上为什么总有坐轿而不拉车,可又总说一不二,靠压榨别人过活的人呢?或许,人都有善恶难辩的一面,坐轿的未必不是给人拉车的,从这上讲,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夜寒又忖道:“这佛祖又算是哪般?是压迫人的,还是被压迫的?压抑了天性人便真的没有了欲求?这种被动的人生能称其为是大彻大悟?可自己为什么又常常喜欢探究这其中的奥秘呢?唉,这些是真实的吗,人为什么总喜欢虚幻的东西,哪怕只能安慰自己一时。可这禅玉,她心里又是怎么想的?若已经深入佛境,又悲凄什么呢?我到底喜欢她什么?我的天,原来连这么简单的问题我都说不清,我是怎么的了,真的走火入魔了吗!”夜寒心绪杂乱,无意中往下方看,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自庵后的小道,缓缓踱上山来。一时间夜寒也不知为什么,收拾了东西隐到一旁的草木丛间,自草缝叶隙间向外观瞧。
      禅尼儿走至那块青石和听雨轩之间,呆了呆,抬步往听雨轩行来,行的越近,她走的越慢,里里外外,她缓走了一遭,才驻足轩内静立不动。一会儿,她又往轩中通向山下的小路张望了会儿,最后又低了头,不知想什么。夜寒见了她落寂的样,心里却是爱极。
      禅尼儿无声地踏下几级石阶,又往那块青石行去,待到站稳身形,眺目远望,静思中,秀美的脸庞映在彤彤的落日余辉下,显现出几分凄迷,几分忧郁,几分无奈的淡淡红晕来,那红晕浮在她哀婉不已的脸腮上,衬着她朴素无华的衣衫裙摆,别有一番慑人魂魄的风采和润泽。夜寒一时看得呆了,心下昏沉沉,空荡荡的,身不由己地随那禅尼儿的身形偎了过去。禅玉却未发觉他,她探皓腕,屈纤指,轻拂了拂脸额上被风打过来的一片草叶,纤巧的小嘴无意中抿了抿,一股说不尽的女性的美妙便直泄而出,飘溢开来。
      这禅玉的心中却比夜寒更为迷茫。夜寒大致还是想说的便说,想做的便做,可她却恰是相反,想说的不能说,想做的不能做,可她却又实在想见到他,不见他时,她只乞求祷告他只要能在她身边就好,不用看她,不用和她说话。可他又在哪呢?他一定是下山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禅玉想到这里,悲戚的不能自己。
      夜寒不敢走的太近,怕惊醒了人家的禅功,她既早晚来此,必是寻求自然的美妙和谐的,这是最怕外人打扰的时刻。夜寒微合上眼睛,又去想他的心事。禅玉终于回转身来,第一眼便看到倚靠在一棵小树上的夜寒,一望之下,她只觉灵台轰地一声巨响,魂魄四散而去,眼前漆黑一团,手足躯身都不知了所在,一切都变得朦胧模糊了。
      禅玉的轻轻呻唤声才让夜寒发觉她已到了离自己六,七步远的地方,他见那禅尼儿面孔微赤,似痴似醉,似喜似悲的模样,只她的眼睛,大异往日,空洞洞,毫无神采。夜寒不禁脱口唤道:“禅玉,禅儿”这时禅尼儿的眼睛方闭上了,两行泪水又流了下来,她的双手握拥在胸前,身体便向后晃。夜寒也顾不得许多,赶上去伸手托在她的腰间,只轻轻一带,这禅玉便跌入他的怀中,她悲凄着哭出声来。夜寒最抵不过女儿的眼泪,更何况禅玉这么个奇异美妙的禅尼儿,他摇了她的肩道:“你哭什么,不是你让我走的吗?你知我会来这的,是吗?可你为什么又要来呢?我本想在这独自呆一会就走的,再也不回来的。”说到这,夜寒也落下泪来,他并不想压抑自己,拥着这流着眼泪,古怪莫名的禅尼儿,他怎么会不幸福,不难过呢。“你!”这禅玉第一次唤夜寒,却一下子把两个人的心拉到了一起。夜寒感动得便把她抱得紧了紧,禅玉“嗳”了一声,凄婉娇柔,完全是女孩子的呢喃呻唤,再无一丝禅音佛意了。
      夜寒觉了禅玉穿的单薄,把自己包中的一件米色毛呢大衣取过来,披到禅玉身上,方又把她抱在怀中。禅玉依偎着他,只默默地流泪,却不再哭出声来,可夜寒却感到了她身体无节律的抖颤。夜寒低头看去,发觉禅玉正咬着他的衣襟,而她的手,也搭在他的肩头。夜寒仍当她是个禅尼,除了拥着她,再不敢一动,他轻声道:“禅儿,你别哭好吗?有什么话,让我们慢慢说。”可她仍是流泪饮泣,停不下来,夜寒无奈,拉下禅玉的一只手,以便能看到她的脸额,她的脸已漫上了一种陶醉般的异彩,痴迷而又慌张。夜寒叹道:“禅儿,我们该怎么办?只我一个人,我会没有主意的。”禅玉不回话,她伸出冰凉的手儿来抚夜寒的脸颊,眼睛却盯着夜寒的嘴唇不放,夜寒第一次见她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意,悲哀之色仍多,但她终究是和他笑了。夜寒不忍得打搅她,任她抚摸自己。好一阵儿,禅玉的眼睛才往上看,只不去触及夜寒的眼神,她似乎害怕着什么,回避着什么。一会儿,夜寒感到自己不想再这样抱着她了,拥抱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一时间,两个又互不理睬了,各自望着山景天色,似乎又相距遥远起来。这禅玉一入静态,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夜寒日来奔波,身心疲惫,又经刚才的情绪起伏,已觉身心受损,提不起气力来。这禅尼儿已卸去夜寒的大衣,仍傲然站在风口,任山风将她的灰布佛衣的襟摆吹得飘起,这回她不再用手去压,双臂自然垂下。
      霞光远隐不见,天空是临近黑时的青蒙蒙的颜色。禅玉身形转动,似是要下山的模样。正在这时,有两个尼姑又行上山来,一个是禅觉,一个是禅智。禅觉和禅智见了夜寒,似是不太惊异,面冲禅玉道:“禅玉,到晚斋时间了,师傅让我们接你回去。”又转身和夜寒道:“你也随我们来。”说了当先行去。
      到了庵门,禅玉独自进入院中,禅觉,禅智却沿着墙外另一条小道往别处去。禅觉回头看了夜寒一眼,示意他随自己来。过了几道沟坎,穿越一丛树木,现出一大片平整的田地来。平地靠山的尽头,有一座草木结构的大屋。禅觉开锁进了门去,和随后进来的夜寒道:“你在这将就一宿吧,待会我们给你送饭来,这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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