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几个小时,今早他们回家睡觉,半夜再来看护。”彩芳道:“人家没问你这个。”泛光华脸色难看,半晌道:“在抢救,高烧不退,后期的肺结核,现在加重了,还没过危险期。”彩芳道:“什么肺结核?抢救什么?真是的,吃几片药不就结了。”泛光华苦笑了道:“他肺子烧坏了,两天两夜,医生说耽误了,是好是坏很难说。”彩芳听了拉了云龙就要往病房里闯,泛光华拦道:“人家是一级护理,不许随便进人,你这样,护士会把你给轰出来。”云龙拉彩芳道:“乳乳,别任性。”他们正说着,程慧提着不少家什自走廊另一旁走过来,道:“大耳贼跑我们家去睡了,我寻思着做了饭给送过来,现在也过中午了。泛光华,野森他吃了吗?”泛光华黯然道:“他吃不下,一直在打点滴,人一直半昏迷着,咯了不少次血了。”程慧惊道:“咯血了!”泛光华眼中含泪点了点头,程慧一时也呆了。一会儿,林之平和小叶子也过来了,站在门边看了看,和泛光华道:“我给在京里的凄芳打过电话,她说二,三天内回不来,事完了,马上赶回来。”泛光华道:“大概没事,别麻烦凄芳了。”林之平留下几百块钱,说还有事,急着走了。小叶子留下来和云龙,彩芳呆在一块。
下午快过去时,病房仍不让进。程慧看泛光华疲惫得不行,道:“泛光华,我送你回家吧,看你站都站不稳了,现在也有人,夜寒和韶醒晚上来,你就歇一晚上,要来,明天再来,人不是铁打的,是肉做的,该休息就得休息。”泛光华实在支持不住,便先回去了。
彩芳和云龙商量着要陪着,便各自给家里打了电话。又有几个人来看过野森,只未呆的太久,门前看看,说了一阵子话,便又散了,大家总是有事的。天黑时,韶醒和夜寒来了,见了云龙和彩芳情绪也不高。夜寒和云龙,彩芳道:“你们要不回去也行,只送小叶子回家,你们也出去吃了饭,上半夜你们先睡,下半夜你们再换我们。”
云龙和彩芳带小叶子吃罢了饭,送小叶子回了家,又回到医院,搭个床在走廊里一起睡了。夜寒和韶醒坐在一边,巴巴地望着病房出神。
云龙半夜间先醒,睁开眼见韶醒一旁歪在椅上,东方夜寒不见了踪影,忙推醒彩芳,一起下了地,整束好衣装,从门的上窗向病房里望,见夜寒正坐在野森床前,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进了门。夜寒轻声和他们道:“才醒了醒,只和我说了几句话,又昏睡了,医生才去,说野森高烧未退,仍不太好,明天主治医师来了,还得想办法。”彩芳道:“你们刚才说了什么?说了我听听。”夜寒含泪道:“他问我怎么还没走,我说过几天,他说,‘噢,对,我记错了,我很累。我说,‘你别说话了,休息吧。他说,‘凄芳在吗?我说,‘不在。他又噢了一声,便不言声了,这不知是昏迷,还是昏睡过去了。”
云龙,彩芳近前去看野森,见他面色苍白中有一种异样的红润,极疲倦又极安详的样。彩芳想拉野森的手,被云龙挡开了,他悄声道:“别乱动,乳乳,野森在休息。”夜寒道:“你们俩悄声坐吧,也看着些吊针,我小睡一会儿,下半夜了,你们若要困时,再叫我和韶醒。”说了夜寒又搬把椅子,让彩芳和云龙两个坐,他自去了。
彩芳最是有情,半靠着云龙叹道:“唉呀,咋整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病成这样!凄芳姐又不在,还有好些人也不在,都来看看呀,大家一齐温暖着,说不定野森就好了呢。”云龙道:“你别嚷了,你就是好幻想,有病只有靠医生治,其它的都是扯淡。”彩芳道:“谁嚷了!”云龙捂她嘴道:“小祖宗,还没嚷,大半夜的,你再小点声。”彩芳吃吃笑了道:“这回呀,大家都得说我够意思,够朋友,那些没赶来护理的,以后便要让些便宜给我了,短了我的人情就得补。”云龙气道:“这功夫你还有心情合计这些,别出声了,再说话咱们出去说。”彩芳贴的越发近来,这时也不言声,半眯了美睛,似是又要睡的样。云龙没法,只好又半拥了,让她迷糊了一阵儿,自己却不敢大意,看着吊针,同时防着野森有什么别的异样。
晨曦初露,万物正在最沉静处时,云龙见野森身体动了一下,眼睑下也微微滚动,他忙探身小声道:“野森,你好些吗?野森,我是云龙”野森这回嘴角也动了,只眼睛却仍未睁开,他嘴唇翕动,声音极低地道:“噢,云龙啊!”这时彩芳也醒了,听到野森能说话了,她欢喜地拉了野森的手道:“三木哥哥,你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再不会醒了呢。”野森这回嘴角已经带上了笑意,缓了缓,他的双眼竟然睁开了。彩芳这下子更欢喜的了不得,道:“我听人说了,你怎么总这样?干什么总往死里干?下回再别这样了,啊。”彩芳象哄小弟弟似地呵护野森,轻轻地揉抚他的手。
呆了一会儿,野森示意,云龙扶他半坐起来。野森闭目想着什么,又似在恢复体力。好一阵儿,野森又睁开眼,虽然仍是无力的,可他的双眼却是亮晶晶的。云龙道:“野森,你躺下歇着吧。”野森木然笑笑,倦乏地道:“说会儿话吧。”彩芳嘻嘻笑道:“再过两个星期,就要开学了,这阵子,我正收拾衣物呢,秋装和冬装,还有夏装,又买,又要,又抢,我弄了老鼻子了,等你好了我走时,你可送我啊。大家都去送我,欸呀,我第一次出远门,我要挨个儿地吻别。”野森道:“好,一定送。”彩芳道:“野森,你帮了我和云龙面相面相,我们是不是能好一辈子?前儿街上遇上一个算命的,死云龙说什么也不看。我让人家算了,先瞎说什么我和云龙命里相克,见我急眼了,又说还有补救的招法。哎呀,我才不管那么多,好一天是一天,玩一次乐一次。云龙,你说对不对?”女孩子娇艳妩媚地笑起来。云龙哼道:“封建迷信,全是胡说八道。你一天什么都跟着搀和,总有六神无主的一天,到时候又全来找我,横竖不管地拿我出气。要不是看宝宝阿姨的面,还有我妈说了让我迁就你些,想我希得睬你,正事还干不过来呢。”彩芳笑了拥了云龙,脸上便给咬了几口。云龙心下也高兴,反吻了她几下,彩芳又幸福起来。
野森淡淡笑道:“噢,彩芳,你记住吧,你们这样便是最完满的,真心实意才有爱,才有幸福,再没有了,再没有其它的了。”说了又咳了几下,脸又涨红了,手下意识地扶了下胸口。彩芳离了云龙,关心地问:“野三木,你到底什么病呀?”野森笑道:“单相思缠绵心绞痛,只不过是一点后遗症,别为我担心。”彩芳道:“你没事我叫东方夜寒和大耳贼去,他们在外面歇呢。”野森道:“别叫他们了,只我们说一会儿话便好。”停了停,他又道:“云龙,有什么事的话,我的书都送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它们,我实在舍不得它们,我多想再能看到它们啊!噢,天亮了”野森的声音低了下去,一会他又挣扎道:“给我笔,纸,我有话说。”云龙身上正有,忙掏出来给野森。野森颤着手一歪一斜地写,极不工整,只云龙尚看得清。诗曰:
身荡华夏知苦难,总问谁可扭乾坤。
可恨随波逐流子,聪明兮兮话深沉。
云聚万载终为水,花落泥泞返故林。
古来沧桑人当死,百世不绝英雄魂。
野森写完,人也似虚脱了,滑下身,再睁不开眼睛。云龙有心,只听他喃喃了道:“我爱我的生命,我爱这可爱的人生”他后面又呢喃了几句,云龙低头去听,彩芳却再也听不到什么了,云龙听野森最后说的是:“云龙,真理既暴力”
野森过去时,已是次日傍晚时分。等回家休息的云龙,彩芳再一次赶到床前,野森已被白布罩上了头脸。东方夜寒,泛光华,韶醒,程慧,林之平,小叶子,夏雪涛,小意,冰清,云海,谢东,菲菲,文雄,长歌,小李子,小乐天,彩云,林林总总,到了许多人,还有一些云龙和彩芳不认识的人。
彩芳理解不了这一切,她明白了便往床上扑,大哭了道:“野三木,你不能死啊!你别吓唬人家好不好,呜,呜我再不气你了,不再不讲理了,求求你,野三木,人家其实最喜欢你,你别走,你活过来吧”别人也挡不住,白布硬给她掀开了。彩云死抱了她道:“别打搅野森了,让他安静地去吧,传染了病菌,他也会不忍心的。”彩芳仍大哭了道:“野三木,你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你是最好的,你不能死,你死了让我们怎么办?呜呜,她们不该委屈死你,她们不懂你的心,她们其实配不上你,可是你还对我们这么好。野三木,你别死,她们不嫁你,我嫁给你,你快活过来吧,呜,呜。”她正哭着,玉洁,柔温,云靖,云雄,还有徐美贞,张燕,强汉,绵绵也来了。玉洁皱眉道:“怎么出了这样的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过去了!”韶醒过来道:“高烧不退,心肺功能衰竭,天知道”林之平道:“这要办事的,唉,让不让凄芳回来?”他的表情极为难的样。夜寒见了含泪道:“别让凄芳回来了,她一定脱不开身,回来了也更难过,而且野森不会在意这些的,我懂得,没人会怪你。凄芳不回来,反是最好。”
医院的人来推人,彩芳还要往上扑,云龙和彩云死死抱住。小意也拉着云雄的一只胳膊呜呜地哭。云雄索性将云靖和小意一同拥在怀里,柔温也不再嬉笑,反似比谁都打蔫,夏雪涛已哭出了声,忙乱悲伤中,还是林之平冷静,道:“大家也别呆的太久,该回去休息就回去休息,还有些我们不认识的人,我去和他们谈,什么时候送人走,再通知大家。”他又让谢东和菲菲送小叶子回家。
火化这天,玉洁,柔温,云雄因有事,没来成,便让云靖,紫薇,冰清代他们来送,夜寒,泛光华,韶醒和野森其它的亲属朋友在一块。林之平,程慧负责照顾这边的人,野森过去时的人都来了。林之平和野森的队长,师傅招呼过了,他师傅道:“厂里的事我们安排了,他和家里关系不好,一直一个人住。听说他和你们要好,其它的事和物,你们帮着了处理吧,反正那房子也不是他的,退给人就成了。唉,其它的,你们看着办吧,大家也都伤心。”
按例中午吃过了饭,人便要散的,只谁也舍不得先走。林之平道:“那就去郊外聚吧,最后再看看,只怕以后难得再有机会了。”他张罗了几辆车,把众人送上山来,自己有事,匆匆告辞走了。忙了一上午,年龄小些的,冰清,小意,小叶子,云海,云龙,彩芳都去午睡。小李子,小乐天,强汉,绵绵,徐美贞一些人也先走了,未上山来。野森院前的杨树下,只聚着云靖,夏雪涛,东方夜寒,程慧,泛光华,韶醒,彩云,谢东,菲菲,长歌,文雄一干人,此外独多了一个曲冠南,是陪着夏雪涛来的,他和大家不熟,也没太多的话,只一个人坐在一旁静静地听,静静地看。
夜寒,泛光华,韶醒,夏雪涛几个,一点精神头也没有,反是云靖和文雄给互相着搭个话,安排些什么。开始大家只闲谈些旁的,都不提今天来干什么。情绪不佳的几个男儿东躺西靠地散了一地,而且都低头闭眼的,谁也不看谁。谢东带了小提琴来,见众人无语,气氛压抑,便取出琴来,拭琴调弦,拉了一首清新明媚的曲子,只势到中途,再拉不下去,自觉这样更调节不好气氛,停下来,他将琴弦紧了紧,又拉了一首幽迷凄婉的古曲来,神韵悠扬中,自己也迷进去了。众人也叫不上那曲子的名目来,只觉着润人心田中让你神魂飘荡起来。初始的音律低缓舒展,如小河流水,渐渐的河水急了,节拍愈来愈快,可感觉上去,那曲中的旋律仍是在缓慢地倾诉着什么,一忽,曲中泛音曲调在不同的徽位上重复跳荡,婉转着攀升激涌着一道萧杀的韵律,恰似旷野荒原枯僧对坐,又似思春之妇月夜怀人,神荡情渺间,也不知有多少的难解之迷,难达之情趣,不知所去,不知所终。渐渐的音律更为复杂,既清又淫,又疾又缓,全融在一处,幽僻千处,峻险万端,也不知有多少的从容哀婉,凄绕艳环,整个地让人迷醉了。夜寒一旁心中轻轻叹道:“逐节而求音谐,寻理而觅调和,实在不可拘入死腐烂工之处哉!原来音乐及至深处,也真是一篇美妙的诗章,而且是无语的诗章,是语言无法达及的美妙!”
一曲终了,满座皆叹。众人都被那斩绝清巧,风韵绮奇的乐声所迷,半天里也醒不过来,大半都微张着嘴儿僵在那里,还是菲菲上前拉了谢东问:“什么曲子?我怎么都未听过?”谢东淡淡了道:“无名的古曲,平常总拉不好,也不敢在人前表演,今天机缘巧合,正应了心弦,我感到这好象不是我自己拉的,是她自己从音弦下流泻出来的,唉,凄芳不在倒好,她在只怕更伤心。大家都难过,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尽力到此吧。”说了也默默坐在一旁,再不吭声。
夜寒心有所感,进屋取了笔墨纸砚,在树下的石桌上铺展开,一旁的夏雪涛见机,过来给研了墨,夜寒也不抬头,提笔便题下一首诗来,诗曰:
无名古曲
银丝呜吟玉纷纷,半含仙音半入尘。
声歇泣下无言语,良曲为慰友人心。
泛光华,韶醒见了,过来默默看过,才要说些什么,听山下有车响,林之平和禾禾坐了一辆车上得山来。林之平下车道:“凄芳和禾禾才到,一会凄芳和玉洁阿姨,柔温,云雄,紫薇坐一个车来。”话音尚未落地,山下又有车来,大家远远地看到有人在山脚下下了车,却不上山来,斜里往别处去了。车上山来,果是玉洁,柔温,云雄和紫薇。玉洁道:“谁也别打搅她,让她一个人散散步,只谁去远远看着些,别出了事。林之平告诉了她,便一句话也没有,怪吓人的。”文雄听了玉洁的话,拉了长歌往下走了道:“玉洁妈妈,我和长歌就当了去散步,您放心吧,出不了什么事。”
彩云今个儿见禾禾神情异样,一脸的黯然忧伤的样,却不该仅仅是为了野森吧!她和林之平两个人似乎有矛盾,不说话,互相看也不看一眼,她迎上前,才拉了禾禾的手,禾禾却一下靠在她身上,软软的,似乎要哭的样。彩云看林之平,见他仍冷冷的,面无表情,也不知想些什么,是高兴还是忧愁,自家心下不知怎么也忧愁起来,拥着禾禾找地方也坐了。
众人默默无语地或坐或立,最后还是韶醒拍了一下手,离开座位,地当央走了几个来回,道:“我说”大家抬头看他,韶醒叹了口气,低沉着声音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虽令人伤心,可却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大家节哀吧,这时代已不时兴写悼文,不过大家难得聚齐,谁愿意说就说几句,哪怕与野森无关。”说了他自己回到桌前,提笔也写下首诗来,诗曰:
争胜
与君相左似天生,日日互击掌低鸣。
技场不见刀光影,再要相争已不能。
泛光华看了韶醒写的,沉吟片刻,也草就一首,诗曰:
赤诚心
汝持憔悴忧国心,更难清洁艰苦成。
虽言躯宇随风去,耳畔永荡爱之声。
夏雪涛一直一旁注视着,几次提笔,最终只写下两个大大的字来:山羊。旁人却是不懂,只夜寒见了,在这两个字下续了两句,其曰:
人去无仙山,缺君不成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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