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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吟赋 宋儒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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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文雄,你可吓死我啦!”文雄却笑,道:“你自己要参观的,再说谁成想你这么不济事,这几十里地面上的场面,你还没见上百分之一呢。”云龙惊魂初定,自己都感到了心房那噗通噗通之声,脱口赞道:“真精彩,真好看。”
      文雄把他们送到爸爸这边来,和两个人道:“没胆量就屋里呆着吧,等我爸要个车把你们送回去。”彩芳听了道:“那你就走啊,不陪我们啦?”文雄道:“我还有工作呢,陪了你们小半天,也够意思了。”说了自去了。
      欧阳国难和齐战都不在,厂部的人说他们下车间去了。彩芳不干,非要找爸爸不可,这东一个火车头,西一个大烟囱,又是烟,又是雾,早把她弄得失去了主张,便是云龙在她眼里也不顶用了,紧要关头,还是见了老爸才安全些。厂部的人把他们送到下面的一个车间,车间里的人说厂长和齐总都下现场了,一会儿能回来。彩芳再不敢说去,拉了云龙坐了。
      彩芳一会儿也闲不住,只坐了一会儿,四周才熟悉些,便挨个屋子走去了看。一个房子里有四,五个人正在工作,各种资料,图纸堆的到处都是。人家看了她几眼,虽感到希奇,却也没更多在意,仍埋头工作。一个房子里整洁些,有个她不认识的年轻人正在打电话,一边听一边记着什么,见有人来,头也未抬,不客气地挥挥手,不让她靠近。记完了,这小伙子风似风,火似火地跑了出去,经过门旁才咦了一声,可再未回头,一溜小跑地去了,同时抛下句话道:“欧阳彩芳,别乱动东西。”彩芳和云龙奇道:“他怎么知道我?从没见过呀?”云龙笑道:“大概是你威名远扬,你爸爸,我爸爸都弄不住你,他们还能不知道些。”彩芳娇笑道:“虽是些优点,但见了生人也别总提,谦虚些的好。”云龙在她的蛮腰上扭了一把,气道:“美吧你呀。”彩芳笑道:“唉呀,你痒了我了,别这么酸溜溜的好不好?”见没人,彩芳就要找有趣的东西玩,云龙见了便不让,两个方争着,忽听外间有人粗声粗气地道:“还真来了,都来看看,大家都说是宝贝儿中的宝贝儿,看看宝贝儿在哪?”彩芳回头,见到了四,五个戴安全帽,边进屋边打量自己和云龙,面含笑意的黑脸人。他们都有些年纪,其中一个道:“嗯,象,是有那么四,五分的模样。”彩芳看着人家,落落大方地道:“你说什么呀?”那人道:“说你妈妈,我们都见过你妈妈,她很早以前常来我们这,好几次中午饭也和我们一同吃,那时候你爸爸还是技术员,我们还是普通小工人。”看到了云龙,问道:“这小伙子是谁?”彩芳自豪地道:“我的云龙呗,他爸爸是齐战齐老怪,也在你们这,你们准认识。”那人笑道:“齐老怪?齐总倒认识几十年了,这个说法第一回听说。”云龙便有些不好意思。
      几个人给两个人让座,彩芳不客气地拉云龙上坐了,问道:“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有一个道:“别急,再转转,马上就回来了。”又有几个人挤进门来,有一个老工人问:“哪个是齐总的儿子?”见了云龙便自说道:“嘿,错不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云龙吱声不得,只是笑。这老工人拍了云龙一下,道:“不错,挺结实的。”这个自称是老徐。这老徐桌子上坐了,点了支烟,又道:“齐总是技术顶呱呱,做人响当当,在我们老工人眼里,没说的。他刚来那阵儿,一样地抡大锤,钻地沟,从来没有大学生的架子,弄到好旱烟,大家分了抽。这些年差了些,前些年,厂里有人打架,闹别扭,你爸爸说谁错,那人肯定低头,从不说二话,要说二话,那他就没人理了。现在吗,人心散了,也杂了,又滑又懒的吃香了,你爸爸不如前些时那么灵便了,可他的威信仍在,就是那些个小青年,谁都敢顶敢骂,可在你爸爸面前,仍是屁也不敢放一个,你爸爸不用吱声,用眼睛那么一扫,个个都溜溜的,平常不管站着坐着,腰板总是直的,又冷又严厉,尤其发脾气时,眼中便放出一股吓人的光来,我们老些的都惧他。”
      彩芳眼睛瞪得老大,听得入迷,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敬佩,不知怎么,看着云龙,打心眼里暖暖的,说不出来地有一股子自豪之情充溢在心底。云龙更是如此,心里又舒畅,又痛快,刚才畏怯,腼腆之心消失了大半,和人家说话也觉得顺当多了。
      这车间的书记,段长都上过彩芳家,只彩芳不记人,还挨个问姓什么。那书记和彩芳道:“还玩不玩?下午去我们那再看看,我派人领你去,我们按接待部长的待遇伺候着,怎么样?小乳乳。”大家听了都笑,彩芳道:“不去了,太吓人了,上午我都弄蒙了,还是坐着说话的好,你们讲给我听,一样的。”那书记道:“那可不一样,在我们这,实在是说比干还累人。”这段长道:“我们才上了一批新钢型,挺新鲜的,我们弄了这么久的都喜欢,你去从头看到尾,考大学写作文都多份素材。”彩芳道:“我考上啦。”那人道:“考上什么?”彩芳道:“师范学校。”那段长道:“和你妈一样,来不了我们这了。”那书记道:“得,老伙计,她这样的小精灵,放在这,全糟蹋了,还是当老师好,又文明,又安静。”
      欧阳国难和齐战检查了一遍生产,又向跟班的技术人员询问了一下机械运转情况,见没有什么事,便叮嘱了一番,一齐往回走。走到厂房里安全通道边的一间工作间兼休息室时,听到里面有人争吵。欧阳国难和齐战并厂部的两,三个人进了屋,里面的人见齐战和欧阳国难来了,便不再吭声。这个班班长也是个年轻人,三十出头,他说没什么,就是这个月的奖金上有些出入,有说多,有说少的,因而争执起来了。欧阳国难挨个看了看,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径自出门带人去了。
      齐战不放心,详细问了一遍,又劝解了一番,然后谦和地拍拍那仍在生气的工人说:“遇事就处理事,不要因为一点小问题弄得大家不愉快,同事间关系紧张,生产是会受影响的。”那个虎头虎脑,也有二十七,八的工人说道:“齐总,我爸爸刚从我们厂退休,我们都知道您这几十年是怎么干的,咱们服你,对您没有丝毫怨言,您是熬到头了,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呢?脑袋让钢坯砸掉了也只能怨自己脖子长,算不上工伤,现在是什么世道?动不动就扣这扣那,从青海省能扯到黑龙江。过一阵儿听说要房改,一个月还得扣几十元,什么风险抵押,还有不少,这不是变相抢钱吗?真是比资本家还资本家。谁不想到了工厂里好好干,多挣些钱?可您看看,人际关系复杂了,巧活争得鼻青脸肿,苦活没人干,干了也得不了什么好,可还有人说现今公平着呐!奶奶个熊,全是骗人的鬼话。怎么就是公平了?有人干活累个贼死,有的呢?闲得分不清在班上还是在家里,说话唠嗑就是事,喝茶看报就是活,肚子养得把卵子都压扁了,上厕所拉回屎就算出力使劲了。咱们呢,一年连轴转,哪有喘口气的工夫。吊车,搞操纵的,一天一坐就是七,八个点,五,六年下来,个个屁股上都长疮,可也歇不得,歇多了算市假,分房,长工资全没了份。人家资本主义怎么了?五天工作制,六小时工作时,每年还有假期,就凭这点呀,人家资本主义就比咱这社会主义强个百八十倍!人家再累,干一天顶我们一个月的工资。我们也一样热汗直淌,干得头脑发昏,可一天的工资还不如人家供销科长的大半天烟钱。我爱人的单位,一年多没开资了,全靠我自己,亏着现在只生一个,再养个四,五个,家家只怕连裤子也穿不上了。就这样,也是有吃的钱,没有穿的钱。齐总,说心里话,再这么着,日子真有点过不下去了。大头鞋,十个月才发一次,可干我们这行的都知道,两,三个月鞋就烂了,可还得凑合着穿,满脚的脚气,痒的难受还得硬挺,可总不能自己买鞋吧,谁有这些闲钱。那汽水,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产的,不知是混了阴沟里的臭水,还是掺了他老婆的隔夜尿,喝了总让你肚子不好受。奶奶的福利科长,只怕捞足了回扣,他弄个老满,吃好喝足,带着小姘,可街里风光,南下北上地祸祸我们的钱,只不拿我们工人当人了。”
      齐战听了个哑口无言,愣了愣,拍了拍年轻工人的肩头,低头出了门去。远远地,看见欧阳国难正和一些人谈着事,过去站了一会儿,见人散了,和欧阳国难道:“想当初,一天四两粮,三根肠子闲着两根半,饿得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可仍然没有丝毫怨言,总想是天灾,不是人祸,再者,人家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革命,现在也该享受享受了,可现在想来全不是那么回事。科学发展至今,没有战争,又有什么自然灾难和外来的一点点制裁能让一个国家混乱不堪?其实那时,高楼大厦里,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也不是没有,细想来,现在的一切绝不是与过去无关的了。新社会总不能跟旧社会去比吧,好也是应当和正常的,有什么可骄傲的!”欧阳国难听了笑道:“老伙计,我可是第一次听你发牢骚。”齐战奇道:“什么?发牢骚?我这是发牢骚?”欧阳国难道:“国家的事实在是轮不到我们管,这是大家的事,我们只将我们厂子弄好就成,大楼都是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我们能让我们这块瓦合格,也就问心无愧,不虚此生了。”齐战道:“说心里话,这厂子交给这代小青年,我真不放心。”欧阳国难道:“放不放心也没用,过几年不交也得交,这就是规律,我们可不能等老糊涂了再交,那时,只怕更不舍得交了。我都准备好了,再过五,六年回家抱孙子,抱外孙子,天伦之乐吗,晚来总也有些寄托的,孩子多也真不是什么坏事,老了我可挡不住只我和宝宝干巴巴的两个人,我那彩芳真成了你家的媳妇,你们两口子可不能把住了不放,年节的也得回我那,一人一半,这回公平吧?”齐战道:“你自己想吧,他们这代孩子,人情味可赶不上我们那代。我们年轻时,谁和爹妈瞪过眼睛,现在,能求个和平共处就不错了。”欧阳国难笑道:“在这上你若是失败了,我们只怕更没人成功了,不过一代一代的,总有不同于前一代的地方,这也是规律。”齐战道:“你什么时候到了现今这听天由命的份上了?”欧阳国难道:“不服老不行,是你能抡大锤,还是我能扯钢筋?该退了也不必过分留恋,我们现在就该学着适应,别到时一下子退了,一下子闪着了,也不是闹着玩的。”齐战道:“这帮年轻人,有我们年轻时的一半责任心,就成。”欧阳国难道:“嘿,这是我们的标准,按他们的标准,还说我们活得不明不白,瞎干了一辈子呢,说中国的高级知识分子,除了当上官的,剩下的,整个一群高级奴隶。”
      程慧和徐美贞又搭伴从高高的铁架台上走下来。欧阳国难见了道:“小程,怎么样?你看还能用多久?”程慧和齐战打过招呼,回道:“按使用寿命,早该淘汰了,金属也有个疲劳期,不好好改造一下,说不定哪天就零碎了。钢梁上有裂纹,只靠焊接,能坚持多久?而且人力物力反花的更多。”欧阳国难道:“是该全面探伤一下了。齐总,我们回去研究一下,请钢研所搞探伤的来检查一下,怎么也得再维持几年,暂时大动是不可能的。”齐战道:“计划科金珂不联系了吗?没说是钢研所的,好象是省里一个工科大学。”欧阳国难道:“那怎么成,几个老师带些学生,能搞好吗?再说设备也不会全。”
      程慧听说彩芳,云龙来了,便头里和徐美贞过来看。在厂里和在家里见着熟人,那感觉是不一样的,不是慰问她,也带着慰问的味,反正怪感人的。
      彩芳见了程慧,果然是欢呼雀跃,又搂脖子又抱腰的,止不住地亲热,欢天喜地地道:“哎呀,程慧姐,你穿了这身还这么美,而且更精神,更潇洒了。”见了徐美贞也道:“唉?你怎么也象个男子汉了?”徐美贞挥了下胳膊道:“可不,比在学校时可健壮多了,百十斤的东西,扛了就走,不在话下。”彩芳上去打了一拳,果然没打动,笑道:“真少了三分书生气,行,是个好工程师。”徐美贞道:“没,现在还是技术员,二年后才能变助工,工程师,还得三,五年吧,成高工,十年能下来就是快的。”彩芳道:“嘿,野心还不小,刚说你胖,你就喘上了,还惦记上高工的位儿了,我爸和齐伯伯也没得几年呀。”徐美贞道:“到我们这拨能快些,好好干,十年能成高工,也不是不可能。”
      欧阳国难和齐战也进了门,屋里的人都站起来打招呼。云龙不自主地也站了起来。彩芳见了拍手笑道:“你坐吧你呀,我们是客,该爸爸他们欢迎我们。”欧阳国难皱眉道:“你们什么时候还成了客了?小孩子家,净胡闹,没大没小的。”彩芳道:“噢,在家好好的,到这就不讲民主啦,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你们说对不对?”大家听了都笑,有人道:“到底是宝宝出来的,伶牙俐齿,还有些号召力呢。”彩芳道:“可不,在学校我一说话,男孩子们都听,没我摆不平的事。”程慧笑道:“那可不成,彩芳,在家你摆平谁我们不管,在厂里,可只厂长和齐总说了算,你不听话,就把你关到小黑屋子里去,不告饶不放出来。”彩芳道:“什么呀,工厂才没权利抓人呢,说个别谈话还可以,想扣人?那叫非法拘禁,别唬我了,我才不怕呢。”大家又笑,道:“她知道的还真多,真是个不好惹的人。”
      欧阳国难也怕女儿话多,众人面前失了厂长父亲的尊严,便让程慧,徐美贞带两个去吃午饭,还要拿些钱票。程慧笑道:“改天我们上你们家吃回来,就找平了,就不用了,厂长。”齐战放心云龙,也没说什么,自去说他工作上的事。
      程慧,徐美贞,彩芳,云龙四个到了厂里食堂。食堂里的人问这两个是谁,程慧回答了,那些人和彩芳,云龙说了些话,都道:“不用算他们钱了,都是学生,当我们厂子请客好了。”程慧只笑,也不吭声。彩芳问道:“行吗?”程慧道:“有什么不行的,厂里农场养的三,四十头小肥猪,都是白吃这的。”彩芳打她道:“你笑我,你笑我。”程慧道:“你是大熊猫,是国宝,成了吧。”彩芳这才安静。程慧和徐美贞只打饭,因菜给的多,他们也不用买了。彩芳道:“真狡猾,先在我爸那预支个人情,齐伯伯那也买个好,反来吃我们的白食。”程慧笑道:“这就是社会,小乳乳,你学吧你呀。”大家憋不住皆笑了一场。
      有几个年轻人跟程慧打招呼,献殷勤,彩芳都看到眼里,暗地里跟程慧道:“哎呀,原来你在这也是个花魁呀!我原只以为我能呢。”程慧笑道:“你知道什么?”彩芳道:“只这个瞒不住我,看他们的眼神脸色,那心里都是向着你的,你占了我的便宜,我回去说给白一半买好去。”程慧这才红了脸,道:“还真成个小仙女了。”彩芳道:“我什么不知道?玉皇大帝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如来佛也不比我强到哪去,十个,八个的孙猴子我都下了,小小的白一半,更不在话下了。”程慧道:“八字没一撇的,你别瞎说。”彩芳道:“瞎说什么,其实还是帮你,让他知道你也是个了不起的。”徐美贞笑道:“彩芳,我也才处了个朋友,你能说出是谁,我才服你。”彩芳大眼眨也不眨地道:“张燕,二十五岁,瓜子脸,白皮肤。是个卖服装的,而且是她先追你的,你吓得直跑,可现在我才知道,你终是没跑了。”见徐美贞张口结舌回不上话,程慧也惊讶道:“嘿,这连我还不知道呢,徐美贞,你心里也有一笔子呢。”彩芳道:“我给你们推算过了,女方家一致同意,就是有个当弟弟的说你太老实了些,你以后变些就行。你爸你妈是乐得合不拢嘴,你呢,想早点结婚,早点得趣,可还不敢和人家明说,只偷着在那积攒勇气,对不对,徐美贞,我说的对不对?”徐美贞叹道:“彩芳,我服你了,真是个小仙女,货真价实!”云龙听了心里气道:“还不是我从张猛那听来告诉你的。”
      下午程慧又带彩芳,云龙参观了一下。轧钢厂,总比炼铁炼钢的地方气势小些,虽然规模一点不小,加之上午经历些了,彩芳,云龙再不胆战心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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