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芳周游了一遭,见东方夜寒一个人只在客厅窗前独坐,脸上一片的寂然,不禁好奇,过去问道:“东方夜寒,你悄没声儿地在这干吗?”夜寒看了她一眼,轻声道:“静夜窗前拥月独坐,微息吐纳间,天地俱寂,万物无声,有所思,有所想,亦无所思,无所想,唉,无尚的美妙啊!”彩芳听了笑道:“哎呀,这是怎么的了?让人再不懂的了。”夜寒只是微笑不语。彩芳觉了无趣,见小意和泛光华,云龙,野森在那说话,过去旁了听,她听小意俏生生地道:“我妈说了,说我长大别指望他们,他们一辈子也只能当工人了,她说和我爸爸也不指望我,他们自己养活自己,让我自己努力去。你们说,我该怎么努力?我该学些什么好?”野森,泛光华皆笑,也回不上女孩的话,只云龙平日和小意好,她的事他也懂,便道:“小意,你是个最善解人意的,将来你当个女领导也行,再说也有基础。”小意道:“当班长也有不好的地方,同学们有了错,你不管吧,就是失职,管吧,还伤感情,弄不好一个朋友都没有,因此我们班,我只管男生,不管女生,有事也得和她们商量着来,咬尖的太多了。”云龙道:“你这不就是聪明吗,当领导就得以理服人,不能学你乳乳姐,动不动便咬人。”小意看到彩芳在旁,忙给云龙使眼色,抿着小嘴便笑。彩芳也不气云龙这个,拉了小意的手道:“我们女孩子不玩不乐,活着干吗?趁年轻就得多享受,大了再做正事,你老这么调弄小意,还不让她未老先衰了呀。书呢,就赶着往前念,念到哪是哪,用不着书还没念成呢,人倒先累死了。”云龙听了道:“你去医院看看,怎么死的都有,就没有读书累死的。”大家听了都笑,小意更是花枝乱颤的,掩唇捂齿地笑成一团。彩芳听了气道:“这个臭云龙,又和我抬杠,反正你们别老用那些大道理来害我们,要愁,还是先愁愁自己吧。”野森听了道:“彩芳,人各有志,谁强求你什么了?可为人到底不能没有责任心。”彩芳气道:“别一天老弄这些来,谁没责任心?我爱云龙就是永不变的,你们小子却有几个一辈子只爱一个女孩的?”野森道:“这不又太绝对了吗,爱不一定只有一次。”彩芳道:“说这话就是没心肝。”野森道:“没心肝也不至于快二十了还往外长乳牙,一身子奶味。”彩芳气得直磨牙,哼哼着要咬人,倒是云龙看出了眉目,拉过她香软柔嫩的小手,偎着她坐了,悄声劝慰了一会儿,才消了女孩家的一大半火气。
野森一旁见了摇摇头,道:“男儿屈膝何时休?岂能不知羞耻瞎央求,待到春深花盛相欢日,只怕酥了骨头乱磕头。可怜,可怜也哉!”彩芳一心只在云龙身上,好象未把野森的话听入耳去,倒少了桩麻烦。
这时,恰巧韶醒过来听见了,还气野森呢,便道:“野森,这句子不通,古诗不是古诗,现代文不是现代文,简直就是胡诌白咧咧了。”野森笑道:“真正的古诗只有古人作得,今人少了那种山清水秀的环境,缺了书香门第的熏陶,更乏那种空冥澄彻,万流归宗的氛围。许多写诗的人,既少灵气,又无学识,更没有真知灼见,哪里仿得上乘的古体诗来。你如找来可以作诗的花儿,鸟儿,山儿,水儿了的,我便即兴赋诗,给你吟上几首,可你门前城里望去,烟气滚滚,雾气腾腾,人声嘈乱,国骂连天,让人哪有悠哉之绪,乐哉之心。就算我不甘寂寞,学那些虚张声势之徒,东拼西凑些不伦不类的什么五律,七绝的,恐怕既少意境,又乏韵味,反是污人耳目,坏人兴致,败人德行。”韶醒笑道:“显见这是个不知古诗好处的人,还狂傲呢。上比先人,你又能拿出什么来?欸,都是太精妙了些,你文化水平太低,实是不懂的了。”野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懂?”韶醒道:“你懂,你说古诗的最高境界是什么?”野森笑了道:“一句半句的真还说不明白。”韶醒听了,自认为问倒了一个,方要得意,再贬两句,一旁夜寒过来道:“古人之诗,寻其意境。其下手法对象便多,写小桥流水,断壁残樯,幽冥古道,深山云隐,还有残月夕阳,旷野荒原,大漠晚秋,都可入诗。冷冬飘零中自有隐士论政,大夫话情,也写佳人才子,饮酒赏月,吟诗作对,相酬以默,只帝王后妃的爱情悲歌,是虚情矫作,空洒夏雪,我是不喜欢的。最佳的是那些悲壮之士,赤壁怀古,战场抒情,言亡国恨,慨爱国心,洋洋洒洒,宛若银河奔泄,迷迷漓漓,恰似神魂出壳。可那个时代是美的东西未必对我们来说也是美的,或者说不是我们所需要的。我们需要的是属于我们的新世界,新文化,新生活,我们需要自己的体系和风格,操守纯净,骨格不凡,我们应有自己的偶像和文化之神。古人东西再好,我们也只能去欣赏,有什么可骄傲的呢?”韶醒听了道:“说的不好,太张扬了,已失了禅味了,说了半天,诗是什么还是没说明白。”
泛光华听了道:“诗言情,言志,这已有了定论,有谁不知呢?吴乔《围炉诗画》云:‘文出正面,诗出侧面。意思犹五谷也。文,则炊而为饭,诗,则酿而为酒。其实诗何止如此简单。语言,文字是人类所以高级的一种标志,形象思维中参杂着理性思维,而诗又是在此之上的,是形象和理性的高超结合。诗,幽深如谷,凄迷如萧杀的秋,寒阴的冬,其韵飘荡如万古不尽的风,其势如大海漫卷浩渺,潮起潮落,翻滚无边。诗,她只有精灵深邃,卓智成熟的心可以为之。情爱是他的骨肉,理智是她的精血,精练优美是她的容貌,流溢的无尽的乐感是她独有的气质风格,她双目炯炯,似烈焰腾空,灼炼的是顽强的心,欲烧透的是混浊不安,卑鄙无耻的世界,她呼喊,她悲泣,她狂歌曼舞,她解疑,她制疑,她力求穿透历史的迷雾,再现尘世的繁华,她以她无畏的意志操守端正时常偏离人性至爱的诸多妄想和不义之需,她有时挣扎如垂死的哲人,疯癫的艺术家,她常常独行寂寞,不求理解,不求现世的荣耀繁华,她只是一味地吟唱,一味地任自己的灵魂在神奇的宇宙中飘游激荡。因为责任,她常常受到束缚,也受尽苦痛的折磨煎熬,因为情爱,她常流下纯洁的泪水,来抚慰她干枯的颊腮,她默默承受着所有的苦难,从无怨言,也从不退缩,因为她是诗,她是人类灵魂的主宰。”韶醒听了道:“太过,太过。”泛光华不理,仍道:“诗是不可译的,不但不可外译,也不可内译。诗,诗人,人既是诗,诗既是人,身心合一,化然物外,这也不仅仅是云靖用刀的法则,而是一切安息状态下的成熟心灵的写照。
韶醒听了气道:“你们人多,我也说不过你们,有本事大家写诗来,写好了再强嘴不迟。”程慧,凄芳听了嘲笑道:“这又是在说自己呢。”韶醒不敢回嘴,却仍是不服。程慧道:“视荣华如梦幻,视死辱为寻常,无喜无悲,超然物外,一切顺其自然,这才是一品诗格呢,你这上先短了力气,还和人家胡争些什么?”韶醒见这是帮自己呢,又见程慧眼波流连,一派女儿优美妩媚的风韵,一股子素日半癫的疯劲也上来了,和野森他们道:“艺术圣殿,浩渺神奇。所有的清明澄澈,古奥精微,你们才识得几分,万古绝伦的风华仪彩,不世的慧心才情,吾与李白共享之。”言罢也不管其它,借着这劲,跑到一旁去给程慧写情书,一时尽了便拿给程慧去看。程慧见上狂言道:“啊,我的爱人,诗者美妙至我与李白者,亦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你无匹的美慧,来描绘尽我颠倒的魂魄为你的凤仪华彩所倾倒迷醉的痛苦形状。怎么表达得尽你端庄的气质风貌带给我的热爱之情呢!我多么地感激你呀,你是个奇妙的精灵,你便是那宇宙至深至幽处飘游潜隐的丽质天人!啊,你那晶莹的双眸,让我颤抖,死去活来,你那安静无声,你那冷艳无情!噢,再爆一个宇宙吧,你的眼便是一切了。我要破碎,我要燃烧,我要坠入到无边无尽的黑暗之渊薮了,我的爱人,救救我,让我们就在一起吧,永生永世也不分开!生,一起去生,死,一起去死,便是化为尘埃,我们也要相伴在无尽的天籁。我的爱人,快来拥抱我,别让我再颤抖,痛不欲生,别让我再孤单一人,凄迷似流萤。让我们一起引吭高歌,万物生息,让我们千劫百世地不离不弃!清风夕阳下,竹杏梅柳旁,阡陌纵横上,云流霞涌,涤荡天浪。”程慧看毕,面不改色,撕碎了找彩芳扔到厕所里拿水冲掉,和韶醒道:“你下回再弄这个,我连你一起冲掉。”停了停又恨恨地道:“别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了宝儿了,没有女人需要这些的,你还是好好读书,毕业了找一个工作干了是正经。”韶醒被冷水泼了头,可也不恼,写的什么,连他自己这时都忘了,疯狂的不足就在这,发泄完了,便也完了。
夜寒听韶醒谈到前人,且与自比,不以为然地道:“李白的诗兴灵感需要酒来催化提拔,可我不用,只要自然地去生活,宇宙万般美妙便会进入我们的灵台,天地间诸般精奇也会尽归我们的胸怀,他们会随我们激昂而流泻,随我们的颖悟而展颜。”言罢吟诗一首,诗曰:
超越今古同
诗仙知者吾尽知,太白应为我缅怀。
后人自当胜先者,不复朝朝秋水来。
诗罢又道:“诗人即言他人欲言然言无出,言无尽之天地神妙也;诗者吟颂者即他人望之切,达不及之至圣之境也。人类发展没有尽头,诗也不会有尽头的。”
凄芳在旁,听到此时也迷了进去,轻叹了道:“诗这东西,怎么说呢,一般该是随心而作的,可我们现在有许多的诗,却似睡者梦话,病人呓语,读者渺渺,记者寥寥。我想,写者无论是在思想境界上,情感内涵上,还是艺术修养上,都应比读者深厚很多,丰富很多,高超很多。作为读者,还会有不同的爱好品味。同一首诗,对某个人,某群人是好的,其它的人未必喜欢,但是诗中上品却应是人人喜欢,爱不释手的。我没有什么确定的标准来衡量什么是好诗,但我喜欢的诗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她必然要能震撼我的心灵。如果我自己要写诗的话,自己感动还不够,还要能震撼他人的心灵,对诗者,我想,这是该首先做到的吧。有时,一流的诗人也会写出三流的,或是不入流的诗,三流的诗人也会写出一,二首好诗来,但一流的诗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会写出一连串的好诗来,能形成自己的思想风格和艺术风格,在艺术世界的不断追求中,在某几首诗里达到自己的辉煌顶峰,而且是旁人不可企及和超越的,人融为诗,诗幻化成他人格的写照,身心一体,万流归宗。三流诗人缺乏的正是一流诗人的这种艺术境界,他或在某种心情中,某种境遇下,受外物激发,感化,受其它文化的影响,会写出一,二首好诗来,但因为他的真正人格和艺术修养并未达至意蕴神合的境地,因此他持续不下去。我想,这也是许多诗人,作家昙花一现的原因了。”
玉洁听了笑道:“我今天真没白请你们,我得到的比付出的还多,我不会做生意,这回我却知我是占了大便宜了。”凄芳听了笑道:“还是我们占便宜多些,和您在一起我们便感到幸福,这又是拿多少钱能换来的呢。”玉洁道:“才刚谁说作诗来着,赶快着作吧,完了好吃饭。”凄芳道:“您先起个头吧。”玉洁想了想,自写了一首,名为:
论诗
新诗未成气,古诗尚不朽。
若为文泰斗,应筹两家谋。
凄芳看了对大家道:“玉洁妈妈的话你们也听见了,快显白些吧,我知你们都是些不服气的主。”说着自己也写了一首来,诗曰:
说杜甫
少年不读书,晚来不魄落。
岁岁裘马肥,何来杜工部。
韶醒听了道:“得,这把我想写的都写了,我只好再另想了。”彩云倒不会作诗,听韶醒的话道:“这也不怎么了,总是不服个软,你能得首好的来,才算你是条好汉。”韶醒道:“你真以为我写不出来,不给他们几个留一些,一时间十首,八首也是有的。”逐写了一首来。诗曰:
破戒
韵为枷锁律成牢,马上缰绳时绊脚。
吟诗为抒自然意,不惜古人天戒条。
凄芳听了对程慧道:“你也没白骂他,果然让你弄得长进些了。”又让程慧也作一首,程慧道:“我不行,哪次都硬往上凑,有什么意思呢。”凄芳道:“红花还需绿叶扶持,只求那种心情,不一定非和他们争高低。”程慧道:“下回吧,这次是一句也想不出来了。”凄芳也不强求她。
转过来,凄芳见夜寒一旁静坐,便问:“你有了吗?”夜寒道:“有是有,只是太差了一些,上不去席面。”凄芳笑道:“写就是了。”夜寒无奈,过来写了首,诗曰:
禅定
日入唐诗游沧海,暮随野史醉九州。
夜寒三更天尽后,渐沉真身梦里头。
韶醒见了喜道:“俗,更直露了,太无聊了,就是跳不出那个圈子了,看来没个女孩子来温柔着,你越来越不成气了。”程慧气道:“自己便雅吗,自比为马,还不是给人骑的。”韶醒道:“哪有你这么评诗的,那是比喻一下,谁自比为马了?”
泛光华想好了首,上前去写,见砚台中墨汁空了,便让冰清取水来。冰清取些水倒了,小意给研墨。泛光华持笔饱蘸了墨汁一挥而就。诗曰:
诗曲
韵漫天宇神自行,情至深处意更凝。
吾诗不必配新乐,自有音律暗合声。
凄芳见了自说是好,玉洁也道:“真有番境界,往日书定是读了不少,真难为你们了。”又问泛光华是学什么的,泛光华回答了,玉洁道:“还不是本行专攻的,更不易了。”泛光华道:“这首实不是今日想的,往日早作得了,改了好几次了,最后才是这个样,再改不好了。”玉洁笑道:“改什么,已经快近完美了。”泛光华红脸道:“差的远呢,若论写诗,我这辈子可不幻想着什么完美,能如凄芳说的三流诗人,能得一二首好些的,我就知足了。”
他们正说着,禾禾从另一个房间里跑出来,红着脸,边走边骂:“该死的柔温,越来越上脸了,这好好的,又来烦我,衣服都弄出褶了。”柔温后面跟了来,嚷道:“我只不过就想吻一下,干吗小气成那样!”禾禾气得更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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