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雄他们约好了。”玉洁道:“那好吧,就等明天。”柔温撅嘴道:“你怎么就作准我听你的话!”嘴上强硬,柔温手中却接过玉洁硬塞到他手里的小包。玉洁瞟了他一眼,道:“你这孩子,又瞎说了,因为我比你大很多吗。”柔温道:“大很多又怎么样?”玉洁道:“你还是冰清的朋友呢,我能不把你当小孩子看?”柔温不满地白了玉洁一眼,道:“我和冰清不是朋友,我们只是认识。”玉洁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她想好的开头语还没等说下句,就被柔温否决了。“反正总有办法说服你。”玉洁心想。
因是下班时间,车上的人很多。玉洁和柔温挤上车,到了里面方宽松起来,但仍人挨着人。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柔温的眼亮亮的,可玉洁感到柔温用力想躲开她。因人多,他也只得和她靠在一起。玉洁望着窗外,也不吭声了。
站了一会儿柔温开口了,“你,你天天都坐车,坐这么挤的车?”玉洁奇道:“怎么了,让不怎么回家?”柔温一阵心疼,可马上又觉得自己的心痛毫无缘由,不禁有些迷茫。
又到了一站,上的人更多,柔温一手拎着玉洁的包去扶吊环,一手禁不住伸过去紧紧把玉洁抱在了怀里,嘴里小儿吃奶般地嘬嘬道:“我,我”玉洁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心口堵堵的,惊慌之下也不知怎么办好,反努力抽出手来,这一来她和柔温靠得更紧,小腹和大腿都紧紧贴到柔温身上,她不敢动,也不敢挣扎,慌乱中没地儿放的手便抚了抚柔温黑油油的头发,喘道:“看,多乱,不去烫了也该好好梳梳,嗳,你这孩子”可她的手却再也放不下去,只好在不住晃荡的车中搂住了柔温的脖子。
柔温死死盯着玉洁的眼睛,又习惯地伸出舌头舐了一下嘴唇,道:“我,我”玉洁看了便道:“不要总把舌头伸出来舔嘴唇,时间长了会干裂的,你这孩子,什么也不懂,真叫人没办法。”柔温道:“我,我从明天起一起和你坐车,我不能天天让别人这么抱着你。”玉洁心中一时没明白过来,道:“你这孩子,又胡说了”柔温道:“反正我不骑车子了。”玉洁忽地明白过来,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气道:“你想象力倒挺丰富,平日我一个人坐车,怎么会让人拥着而且,往日我下班都很晚,那时人就少了。”“反正,反正我不骑车子了。”柔温又上来了孩子般的固执劲儿。
玉洁没想到事情越来越糟,自己不但没有劝上一句话,却不知不觉这么样让他抱在怀里,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她自己,她非常喜欢柔温如此有力的拥抱,这是语言无法形容的温暖幸福之感,她感到自己正在失去往日的矜持与自信,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软软的,醉了一般。
“到站了。”玉洁看了看窗外黑亮的柏油路和五光十色灯光下的人行道,可柔温却一动不动,也不出声。“你这孩子,怎么了?到站了。”玉洁看到柔温眼里异样调皮的目光,她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她此时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软弱,在这拥挤的车上,被孩子般的柔温抱着,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可立即又慌张地想,“要是天天坐车在他怀里该多好啊!”
过了一站,柔温才拉着似醉非醉的玉洁向外挤,自己先跳下车,未等玉洁反应过来,回身抱过站在车蹬上的玉洁。玉洁羞不可当,只觉几十双眼睛一齐注视过来,其实天已大黑,谁都急着回家,哪有人注意他们俩。
柔温揽腰托臀地把玉洁抱到人行道上才放下来。“你”玉洁又羞又恼,身子转动不得。“地下有冰,我怕你摔跤,你没见今天下小雨吗!一到地上就冻上了,谁让今年寒流来的早了。”柔温口齿清晰起来,显见着心情好了。玉洁哪听得进那么多,仍望着柔温的脸,又羞又愧,“你,你竟敢”柔温见到玉洁急了,反倒不怕她了,争辩道:“刚才在车上也是抱着的,下车怎么就成罪过了?”玉洁快气哭了,嗔道:“那一样吗?那是被硬挤在一起的。”方说完,她才发觉此话苍白无力,转身走时,脚下滑了滑,险险摔倒,这一下又被柔温拥了拥。玉洁羞的不知所以,直到柔温半拉半拥地和她进了一个茶座,她才清醒过来。
玉洁大脑一片空白,只听到一阵音乐时断时续地传过来,再就是一些不住晃动的人影。
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红围裙的姑娘走过来,道:“两位要些什么?”说着递过一个大本子。
柔温尽看着玉洁说:“我没来过这,一次也没来过。”
玉洁瞟了他一眼,心里叹道:“天哪,这不是和情人幽会差不多了吗!”
柔温见玉洁不理他,便慌乱地拿过大本子翻开,胡乱点了几个,便递给人家,看到那姑娘在笑,便道:“你看什么?嗯,嗯。”他干咳着挺了挺身。那姑娘道:“你要了三个菜,却点了两个不同的汤。”柔温道:“什么?噢,是吗,一个汤够了。”人家又道:“菜呢?好事成双,也不能成单的呀。”柔温瞪眼道:“菜?随你的便,反正能吃就行。”那姑娘仍在笑。
玉洁清醒了些,美指轻弹,要过菜谱,重又点过,又要了瓶上好的葡萄酒。
一时饭菜上好,柔温端碗就吃,吃了几口发觉玉洁未动,忙道:“挺香哩,你也吃吧,我不喝酒。”
玉洁抿嘴笑笑,不再理他,独自慢慢享用,那景就是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在吃饭。
柔温的心又沉了下去,又开始敬畏起面前这个高贵的妇人来。玉洁一直没再说什么,喝了一杯酒便也吃饭。
吃罢了,柔温帮玉洁整衣,玉洁也没拒绝。因只一站的路,两个人便往回走。路上柔温终于开口,说报社的同事说種志华怎么怎么地好啦,怎么怎么地事业有成啦。玉洁听了便明白了,可又不能骗他,只能否认那些传闻。柔温听了仍没有底,可又不好深问。
待到了家,玉洁陪他站了会儿,忽地叹了口气,轻轻说:“明天来了再说吧。”直到见柔温走远了才上楼。
柔温蹒跚回至云雄这边来,见云雄和野森正在那,一问,已走了好几个了。野森虽见柔温次数少,但和他熟的却快,云雄自也不是外人,见了便把事说给野森和云雄听了。两人一致认为应该写封信试着追求一下,谁让你不愿开口,又帮着合计了一下措辞用句。
玉洁回家卧在被中,感到勇气,自信已经脱离了她的躯体,满眼里都是柔温的影像。“一切都决定了,一切都不可改变了,明天就可以结束了。噢,让我想想他吧,我只想他一会儿,以后再不想他了,再也不了”玉洁的泪水无声地滴落了,静静地滑到枕上。柔温白天完整的形象在她心房的抽搐中来到了,她无力地挣扎着想使这图象更清晰些,可越这样,那图象却越来越模糊,最后在她的饮泣中消失了。“让我想想他吧,我仅仅是想想他让我看见他吧,他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啊!他很幼稚,不,不,是招人喜欢他的眼睛多么的亮呀!他的身体是多么的温暖!多么地和谐!他的大腿,饱满,结实,富有动感,多么地有力啊!多美啊!”玉洁在激烈的悸动中昏过去片刻,她惊恐地把双手抱在胸前,全身卷曲,禁不住瑟瑟发抖。“他要是在这该多好,该是多么的暖啊!他还会象在车里那样抱着我吗?”玉洁心痛得轻哼了一声,软软地卧着,忽而她哀怨地想,“我再也不理任何人了,我再也不嫁任何人,可是,还和他说话吗?噢,他说过天天要和我坐车,他说到就会做到的,他不会骗我的,他从来都是这样的,说到做到噢,他的身体是多么地暖啊,真冷啊!我真 冷啊噢,我在他的怀里了,那是他的胸膛,他在用手抚摸我,抚摸我他又吻我了,咬着我的唇儿了,他也落泪了,他也哭了他抱得多么紧啊他在吻我了,我什么也不管了,就让他永远抱着我吧
早晨,柔温换上一身自己喜欢的白底红杠的运动服,想了想不妥,便换下来,穿上套头的白色毛衣,褐色老板长裤,家里邮来不久的棕色皮鞋。穿风衣冷些,穿皮衣热些,便穿了件在校时穿的亚麻质的半大外套,精精神神地出得门来。
冰清开门见是柔温,便瞪眼道:“咦,不明天去玩吗?你今个儿早早跑来做什么?”柔温道:“你妈妈求我陪她上街买东西,她拿不了。”冰清欢喜道:“那可是太感谢了,今天我就得闲了。快到厨房吧,妈妈在那呢。”
玉洁穿件半开领的大红绒衣,系一件百花围裙,正在炒菜。柔温觉得怪来,大红大绿的东西,玉洁向来不穿的,今个儿怎么破了例?玉洁却不让他干,让他到屋里坐。柔温便出来,推开冰清的房门问哪个是玉洁的房间。
进得玉洁房来,便觉馨香四溢,柔温自是骨软筋酥,迈不动步。玉洁的房也与众不同,没什么屏风壁挂,古画横陈的景,全是乡村田园的风情,家俱的深色油质闪着幽光,一半是居室的,一半是自然的。柔温坐在玉洁梳妆台前,望着玉洁的卧床发起呆来。
玉洁做好了饭,却不见柔温,问冰清才知去了自己房里,心道:“这可是摸着鼻子就上了脸了。”她却忘了刚才没说清让人家上哪个屋里坐。
妈妈还未想好今天上街买什么好,冰清已把自己的列了单子来。
大商场的各种商品琳琅满目,服装的格子间一间挨一间,象迷宫一样,衣服饰物一排排,一列列,式样千变万化,都送了你也穿不完似的。电视机层层叠起,直到顶棚,柔温硬拉着玉洁站着看了会儿。到了高级音响的地方,柔温更是迈不动步,喋喋不休地与玉洁大谈了一通超保真音响的好处才过去。玉洁在工艺美术品的地儿站了许久,有个标价两万多的翠绿色玉石镂雕而成的空心团花天宫飞球让她注了意,叹赏了番那物的玲珑剔透,美妙绝伦,方才与柔温走开。
玉洁伴着柔温整玩了一天,勾肩搭背什么的虽没有,携手揽腕却避免不了,柔温你哪能禁得了,得机会就在玉洁手上摸摸,身上靠靠,玉洁又不好说,只是由他。原想说什么的,玉洁可是都忘了,也和柔温一样地高兴,一样地笑,走在鳞次栉比的大楼间,鱼鳞般的人群中,身体轻飘飘的,全不知自己是谁了。中午去吃牛肉面,玉洁因吃不惯牛肉块的味道,一筷一筷夹给柔温去吃,有两块还直接送到他的嘴里,连旁边都有人在打量他们了。今天玉洁才第一次发现柔温的好口才,哪有往日语无伦次,磕磕巴巴的一点样子。体育上,滑冰,帆船,体操,球类的,全部条条是道。专业方面也极懂的,但他只是不以此为荣罢了。说不明白的他也有一套自己的理论来圆通,说得玉洁不住地笑,心道:“怪不得社里人都喜欢他,果是个给人灵感的人呢。”
晚上回家吃罢了饭,玉洁方要说些,柔温却见冰清不在时把个大信封硬塞给了玉洁,说虽早了点,新年贺卡总是不能少的,见他眼神异样,便知不会有什么好话在里面。
柔温哼哼着,又说晚上电影好,半劝半拥着玉洁出了门。玉洁心想:“也好,待看完了电影,夜深人静,再没旁人打扰,自是好说的。”玉洁向来是早睡早起的,两个电影里看了一个便困了,见柔温兴致正浓,也不好扫他的兴,便半倚着柔温肩打了个盹,醒时见电影未完,仍去看,手不知不觉就插到柔温的臂弯里,拥揽着,心下才安定些。
散场了,玉洁不禁怅然若失,白天的快乐一下子都没有了。柔温跟着她向外走,玉洁心道:“要和他说呀,否则没时间了。”柔温忽然拉了她一下,道:“我方便一下,你等一会儿。”说完,他便穿过人流消失了。
玉洁望着宽阔大庭中的人流,忽然发现自己身边没了人。“柔温!”瞬时她的意志力瘫软了。“他去哪了?还不回来,这让我可怎么办呀!”见大庭中的人流越来越疏,玉洁紧张得不知所措,身体动不得半分,直到柔温走过来,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不等柔温伸手,反先抓住了柔温的胳膊。半倚半偎中,玉洁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呢喃道:“我太累了,太困了,我想睡觉。”“睡就睡呗。”出得门来,碧空当头,柔温感到天上的星星都是他的,送玉洁到家,也未再缠缠,礼貌地道了别便走了。
百无聊赖的,乏而无睡意的玉洁打开柔温的信看,自是又胸热心跳了一回,全都是些热烈温柔的恳切话,浪漫语,再翻了那贺年卡去看,上面却是一首诗,诗曰:
玫瑰秉清露,妩媚向南栽。
嗟哦空自叹,眼高人不来。
玉洁凝美慧,温柔始俊才。
何日桃李艳,芳尊一笑开。
只那诗名不伦不类,什么‘爱我吧,定是他自己陶制的物儿,看了又是气又是笑,越这样,越觉得爱煞,想了一会儿又自是伤感,心里却不怪柔温,反怨云雄,知道又是他那边捣的鬼,调三窝四的,无奈中拿起昔日丈夫的相片,更是伤感。
最后玉洁卧在被中,哆嗦着想:“我该怎么办?告诉我吧,我的丈夫,我的亲人,我该怎么对待他?怎么对待你?这事情,这事情我从来没考虑过,我怎么能预料到呢?谁知他一下子出现了,谁知他会爱上我。他年轻,有礼貌,可爱,不,这太简单了,他非常好,非常好。我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呢?我喜欢他呀!可这又是哪种喜欢呢?是爱情?不会,肯定不是,这早想过了。友情!不,比这要多呀。需要他的身体?嗳,我的天,这更不能是,不应该是,可,可我又怎么想到这上面来了可他真可爱,走路那么的轻捷有力,他的皮肤是那么地红润,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哦,可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拒绝他,这样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拒绝他!可怎么拒绝他?只有去伤害他,可这会使他的自尊心受到无比的打击,他会非常痛苦,我有这个权利吗?天哪,他肯定会哭的伤害他,这是残酷,可也非常有效不能冷冰冰和他说,要和和蔼蔼地告诉他,要找机会自自然然地和他说要让他知道我比他大很多,还有,我们不合适他会怎么想呢?他会怎么说呢?噢,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明天他在哪吃饭呢?可不要饿坏了他,他会不会出事?他是骑车的,会不会让车碰了,噢,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啊”越往后玉洁越昏沉,自是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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