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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厂里的进口设备晚预定的天数到了,全厂上下一片忙乱。齐战忙中偷闲地与程慧说:“这套设备挺复杂,国内不知谁对它有研究,我们能打听的路子也都试过了,有些地方还是找不到适当的人来指挥操作,卖我们设备的外国公司破产了,原来的人员四散了,再者万里迢迢,上哪去找,还是在国内想办法,有些平常不起眼的人,却不定在哪一门专得深呢。”程慧道:“我关系也不多呀,再者对这设备我也不大懂的。”齐战道:“有些地方我告诉你,只你负责管这事就行了,这些天别下现场。你们年轻人脑子快,腿脚利落,你们不跑谁跑?”因是工作,没有推托的余地,有困难也得干。
      因需翻译,程慧便到外贸局找凄芳,让她帮忙。凄芳听了道:“翻译好办,可你要找的人不一定能找到,只是盛情难却,我试试吧。你把你们厂那套机器详细情况列个表给我,局里我帮你查查资料。”程慧道:“你查吧,看看国内什么地方有这类专家,这件事可真烦人,我可给弄得头昏脑胀了。他们说外国佬在这套设备上就赚了我们四百万美元。技术引进,说的好听,实质上是拿钱买我们自己造不出来的机器,而且远不是最好的。”凄芳道:“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技术也是商品吗。”她看着程慧的头发道:“你今天穿的这套西服可真不错,只是化妆水平还不行。”程慧道:“我以前从不化妆,上次别人送我一盒化妆品,生日礼物,包装可真精美,我也挺喜欢的,就自己关在屋里瞎弄,肯定不好看。”凄芳笑道:“你放心,绝没有起反作用。等我给你介绍一个这方面的专家。”程慧道:“我看你就是专家。”凄芳道:“不,我一般也不太化妆的,没有研究。”程慧道:“那你给我介绍的人是谁?”凄芳笑道:“暂时保密。”程慧道:“凄芳,最好别是个男的,男人决不行,我不喜欢。”凄芳道:“我明白,其实就是个小伙子也没什么,有时异性效应能创造奇迹。”程慧笑道:“我看你外国书看多了,有时也不是什么东方淑女了。”凄芳道:“引用一两个概念并不能说明我异化了,骨子里我们还是中国人。”程慧问:“什么时候给我介绍?”凄芳道:“机会很多,总之你总跟云雄他们在一起就能碰到她。”程慧道:“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凄芳晚上回家,恰巧京建军来了。他是个驻外使馆的官员,三十出头,因度假回国休整。人是林浩的战友介绍的,和凄芳见过几面,凄芳也没什么表示。京建军级别低些,还没带家属的资格,对婚姻的事也不急。
      今天凄芳抓住了便把程慧的事说了。京建军说:“把资料给我,等我回京了查查。”凄芳道:“军情紧急,还是打电话吧。”京建军笑了,说好。吃罢了饭,又说了会儿闲话,京建军自去了。
      林浩晚上回来问怎么样了,凄芳道:“什么怎么样?”林浩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现实点,差不多就行了,婚姻吗,主要看人品和家世,京建军都不错,文化水平,职业也般配。”凄芳道:“爸,你别操心了,我不急的,你多问问我哥吧。”林浩道:“我不管他,他是成年人了。”凄芳道:“我不是成年人?”林浩道:“不一样,你是个姑娘家。”
      凄芳闷了一会儿,又去想野森,说爱吧,那是过分的,她不是那样的人,一时半时里便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但野森到底是个不错的人,只是这些天两人有些不高兴,人家都有男朋友了,又明确拒绝了,野森还在那么没命地爱,凄芳感到不可理解,说了几句,野森便寒了脸,头也不回地去了,凄芳也生了气,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呀。
      林之平倚着门冲凄芳说话,正想心事的凄芳吓了一跳。林之平道:“凄芳,冬天到了,有时间和禾禾上街,也添些衣服。”凄芳道:“多的都穿不过来,还买?”林之平道:“一年一个款式,不买也去看看,再者禾禾也有个伴。”凄芳气道:“我不陪她去,要陪你自个儿去陪。”林之平笑道:“禾禾即便没有好处,也有用处,再者这些天我还真少不了她,帮忙什么的倒不打紧,只是她没骗我的心。”凄芳气道:“我不会管你这档子事,要管,我不累死也得气死。”林之平笑道:“好妹妹,我最听你的,有了禾禾,我不沾别人就是了。”
      凄芳和禾禾真上了次街,又重做了头发,原来的发型打乱,将两侧头发紧贴向后梳理过去,于脑后卷成两个发髻,紧贴头部,额头刘海花纹向内卷起,越发显得她文秀淡雅,高洁不凡,又买了套西式套裙,西装反领短式上衣,双排扣低开领,筒式西服裙,后开缝,束腰带,质地是纯羊毛厚花呢,色调素雅沉凝,与那发式却是相配。禾禾买了好几套裙裤,她最喜欢这个,今天连累着凄芳也学了她。凄芳也不再厌她,看那个景便知是上了床的,到底是哥哥的人了,爱屋及乌,也只好喜欢了。
      好些天没见到野森了,凄芳给厂里打电话,回说今天歇班。凄芳准备了一下,带些东西,便打车去了郊外。
      凄芳到了地儿,下了车,缓步移上来,心中惴惴不安地看着野森的房门出了会子神,拿着一束鲜花的手不住地抖动,她微微地感到有一丝凉意。“这是怎么了?女孩子给男孩子送鲜花!”
      孤寂的冬日和那些失意的人一样,都给人以惆怅和凄凉之感。下午郊外路上是冷冷清清的,在这偏僻的地方只偶尔有几个急匆匆的行人走过,伴着远处隐隐约约的机动车的鸣叫。红色的枫叶变得灰暗而破碎,被风吹得漫山坡翻滚个不停,极为美妙而又单调地发出一片瑟瑟之声。当这些声响在阵风过后停下来时,凄芳就听到了自己一颗热烈跳动的心声,接着她又听到了开门的声响。
      一个满是黄褐色淤泥的黑皮靴伴着主人的左脚有力地踏出来 ,接着野森整个身体随着第二只黑靴更加稳重,准确地踏出而移出门来。“咔”的一声,门被锁上了,凄芳心中又是一动。
      凄芳低下头,偷瞄着野森的那双脏靴子。
      野森见了凄芳,却是没理,仰头望着半阴半晴的天,失去了往日的热情和持重,面无表情地冲凄芳点点头,默默地扫视了一下四周,抬腿从凄芳面前走过去。
      凄芳抬起头,看到了许多她陌生的东西。
      野森步履沉重地向山上走,如果他是被悲哀和苦涩罩住的话,凄芳可从未看过哪一个人可以用体姿如此准确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她好象从那双靴子不住地踏行中听到了他心中的叹息声。
      野森双眼愣愣地凝视着远方灰蒙蒙的太阳,任那寒风荡起他蓬乱的黑发,当远处一群鸽子又高高掠过时,他眼光迷茫地随那群鸽子上下起伏起来。凄芳感到他特有的骚动和暴躁,随着鸽群的最后远去,野森垂下眼,静静地望着地上的枯草败叶发了会儿呆,又慢慢将视线向天边推去。
      凄芳无言以对,站在野森的侧后方,冥立不动,她后悔自己知道了他的心事,可怎么能怪她呢?谁让你写了呢,谁又让你说了呢。凄芳心里叹道:“他真象是他说的那样的人吗?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有五,六年,而且那爱不但不减少,还在不断地加强,我的天!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有着怎样的灵魂?他一天心里在想些什么?多么令人感到惊讶和陌生啊!”凄芳怜惜地注视着她现在感到奇怪的人,努力去感觉着他。
      半天,野森语气冰冷地道:“是你啊,凄芳,你来干什么?”凄芳走上一步,微笑着温柔地把花举到野森胸前,说道:“这花好看吗?还有香气呢。”“那又怎样?”野森恶声恶气地咕哝了一句。凄芳道:“你不喜欢?”野森道:“为什么喜欢?”凄芳道:“有七种花呢,白的,粉的,黄的,红的,紫的香味各异,花姿不同,你能说她们谁比谁更美,谁比谁更好?”野森看了一眼凄芳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谈花,我在思考问题。”
      停了半晌,凄芳叹道:“你爱她!可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呢?你能说明白吗?你能理智地讲清吗?”野森听了怒道:“我的事情不用别人管,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私人感情。”凄芳没有一丝惧色,反倒向前又踏出一步,道:“你无权不让别人关心你,你的朋友们都忌讳这件事,一提到这他们不是闭口不说,就是摇头叹息,我真感到好奇呢。”凄芳用手指柔曼地拢了拢腮上的鬓发,野森看了呆了呆,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无来由,很多东西都是无来由的,可我的爱不是无来由的,我相信这世上只有我才适合她,也只有她才适合我,我相信我的眼力,我也相信我的感情。”凄芳气道:“可事实呢,她明确表示过,不可能!”野森眼中怒火更盛,道:“谁告诉你的?”凄芳笑道:“怎么,你还想吃人呐!”野森哼道:“那是她发昏,那是她判断失误。”
      凄芳跺了一下脚,气道:“这是事实,你应该冷静想一想,你的感情有多少实在意义,爱也不能不要理智。”野森道:“滚它的理智吧!爱不需要理智,她需要的是发自肺腑的赤热真诚!啊,燃烧吧,火,我就是要让自己痛苦,就是要伤害自己,这样我才好受,这样我才能不把刀子插入自己的胸膛,这样我才能使我活下去。我知道,我根本不能冷静地判断爱是什么,怎样去爱,怎样得到爱,狂热的感情从来不允许我考虑这些,不给我在大脑中腾出位置来思考,我根本也不想要,去爱就够了,还要其它干什么!”凄芳气道:“你这是爱情吗?你这只是一种少年时代遗传下来的压抑的幻想,是一种梦幻般的渴求,从她不爱你而你却不重新认识自己就是明证。爱吗,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你这种持久的单恋只会耗尽你所有青春的精力,只会摧毁你自信的城墙,只会使你痛苦,最后让你颓废,一蹶不振,只会荒废掉你其它方面的更重要的事情,你这等于沉溺于失败而不能自拔,简直就是个懦夫蠢汉,或许单恋是一种更伟大的爱情,可在我看来却是不伦不类,这样的爱,没有实在的生命力。”
      野森黯然道:“我本来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我本来就没有什么高明之处,可我的爱没有错,她没有伤害别人。痛苦,我甘愿忍受,如果在爱的时候还想到其它别的什么,那简直是罪过,是亵渎!我为什么要改变我的所作所为?它们不是被人逼迫而产生的,它们是自然而然爆发的。啊!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一切都去缥缈游离吧,我不能强迫我不去爱,不能,永远也不能”凄芳叹息道:“天哪,你错了,你不应该再去爱,快停止吧,这不现实也根本不可能实现。多可怕啊!她有朋友,她的拒绝仍没有使你清醒,你对她的不是爱,只是一种你执拗的自我感情求索,只是你自己创造的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与她无干,而你却把她也牵连进去,你这样会伤害她的,更会伤害你自己。”野森的眼睛模糊了起来,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知道几年来我的生活吗?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待她的?你根本想象不到,你永远也想象不到,你作为女人永远也不知道她对我来说是多么的可贵和可爱!”凄芳尽力用手捧着自己被刺伤的心,她无力地道:“天啊!你这不是爱,是毁灭,不知道有多少东西要被你这莫名其妙的感情毁灭掉,你创造的只有两个人才能创造的古怪的感情会毁灭一切希望,一切你本来不应失去的珍贵的爱。”
      野森粗暴地喊道:“够了,您不理解我,您永远不会理解我,请您走吧,立刻走吧,让我一个人,一个人来安慰和劝道我自己吧。毁灭了怕什么?毁灭了就再创造!”凄芳绝望地流下了眼泪,道:“你难道看不出我在关心你吗?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行为已经伤害了我吗?”野森吃惊地呆视了凄芳片刻,随即又狂躁地吼:“同情吗!我不需要同情,请收回您的怜悯,我伤害,我为什么?我怎么能伤害您?您难道还要给我已经混乱的神经制造更大的混乱吗?”凄芳滴泪道:“你真的除了你所谓的爱之外,再也容不下什么了吗?再也没什么可关心的了吗?”野森惊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您算不上我真正的朋友,我不用您来教训我,我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我从来没有放弃我所热爱的。”凄芳叹道:“你连自己都解救不了,还谈什么解救别人,更谈不上什么国家,民族,在个人私情上你都错误百出,你还能有什么正确的态度去对待国家,你这个自命清高的自大狂。我原本以为你仅是内向高傲无比,可今天我又发现你的内心也懦弱无比,你这个不可理喻的狂徒,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无聊男孩,你什么也不懂,根本不配去谈爱情,你根本就不配。”说至此,凄芳也有些疯狂,她气坏了。
      野森杀人一样地看着凄芳,吼道:“好了,您杀了我算了,您痛快我也痛快,快拿刀子来吧!您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折磨我,讽刺我,挖苦我,啊,您还不如杀死我,对,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爱!”一阵猎猎风过,野森忽地跑开两步,仰天长叹道:
      爱神啊,我诅咒你!
      你不要再高唱什么礼赞
      虚抛那毫无价值的怜恤
      默许我爱人的离去
      是你一生最大的不义
      爱神啊
      不要再到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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