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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二十五章:河磨玉[1/2页]

作妖纪 何老师的何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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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奉而献之厉王。厉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王以和为诳,而刖其左足。
      及厉王薨,武王即位。和又奉其璞而献之武王。武王使玉人相之,又曰:\"石也。\"王又以和为诳,而刖其右足。
      武王薨,文王即位。和乃抱其璞而哭于楚山之下,三日三夜,泪尽而继之以血。王闻之,使人问其故,曰:“天下之刖者多矣,子奚哭之悲也?”和曰:“吾非悲刖也,悲夫宝玉而题之以石,贞士而名之以诳,此吾所以悲也。”王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宝焉,遂命曰:“和氏之璧。”
      ——录自《韩非子.和氏》
      和氏所得之玉,依韩非子所言,得于楚山,必非岫玉,但我要借这个故事起兴,说一个岫岩玉的故事。诸公静思,卞和刖两足、泣血泪,楚王无道乎?和氏无能乎?
      这一卷的故事,都洋溢着浓浓的东北风情,与其写些让人陌生的历史,不如写些让人温暖的文化。文化是有温度的,是我们祖先一代一代的饮食起居。同样文化也是有生命的,它不会永存,终会消亡和新生。如人会去世,文化的去世是正常的,但祖先可以去世,不应该被忘记,不应该无人祭奠。
      我力求用我的小说,来祭奠那些已经去世的东北民俗。
      在过去,也就是二三十年前,东北人的家庭里,不论是城市还是乡村,都必不可少两样东西,一样是酸菜缸,一样是压酸菜的大石头。
      缸好找,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但石头不好找,大小、轻重、都得合适。最好是河滩上浑圆的鹅卵石。一块卵石,往往是几代传承,即便搬了家,即便不再自制酸菜,那石头也不舍得扔。
      因为那石头往往被太奶奶、奶奶、妈妈几代婆媳的手反复摩挲过无数遍。文玩术语叫“盘”,这石头,便被盘进了岁月与亲情。
      在天津,煎饼果子是代表小吃,要问津门的人,哪家的煎饼果子最好吃,他们一定会回答我家楼下那家。在东北,要是问谁家的酸菜最好吃,他一定会回答您,那就是我家。
      我家与楼下那家的区别就是,我家的酸菜是自己积的,楼下那家的煎饼果子离我家再近,也是出自他人之手。
      煎饼是家乡的味儿,酸菜是家庭的味儿。
      东北的酸菜,每家每户都不一样味道。各种元素的含量也不一样。这不是本人胡诌,是经过科学化验的。即便是一墙之隔的邻居,即便是邻居请你妈妈去帮忙积的酸菜,味道和成分也有细微差别。酸菜没什么配方和手法可言,极其简单的东西,之所以承载着家庭的独特味道,那是因为家家用的缸不是同一口,里面的菌群便有细微的差别。另外也来自各家使用的不是同一块石头。
      如今吃酸菜,一年四季都可以在市场上买到工业化量产的。说实在的,比自家积的卫生且更富含营养。但是就是没有小时候的味儿。总觉得要么是不够酸,要么是不够咸,你要加多了盐,反而会苦。自选超市的货架上,一代一代的酸菜没了生命,就像一具具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茫然地望着来往的人群。
      你不知道它来自哪口缸,用的是哪块石头。
      今天的故事,我们从小时候讲起,那是2000年的夏天,我八岁,拥有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只小乌龟。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人爱龟如命,从小养龟到现在,我总开玩笑地说,可能我的前世,就是一只乌龟吧?要么就是三岁时找王仙弟马算命的结果。
      那个年月,市面上能买到的就是最常见的龟种——巴西龟。学名叫密西西比红耳龟。这个名字也够让人头疼的,导致小时候不懂地理的我一直误认为密西西比河在巴西。上了中学后才知道在美国。多有趣呀,就像东北虎生在东北,您非要叫它也利桑那虎一样让人难以理解。
      管它老家在哪呢,我又不给龟上户口,先琢磨怎么养吧!我弄了一个大塑料盆,蓄上水,放入龟。只是觉得水太深,一对儿小家伙无处安歇,便到楼道里去“寻宝”。我看上了奶奶酸菜缸里的大石头。
      那石头还是奶奶二十几岁时和爷爷离开沈阳老家时带来的呢。我爸小时候就见过它。我爷爷说,他小时候也见过。
      那石头有西瓜大,扁圆,石质被经年的盐水泡得发白,没有一星半点的棱角,这么说吧,像一个放大的围棋白子。
      给小乌龟作晒台再合适不过了,但奶奶不给。
      “一块破石头,有啥舍不得的?我上河边再给你捡一块呗?”我对奶奶说。
      奶奶则说:“换了石头,酸菜就变味了。”
      “那就别积酸菜了呗,现在又不是买不到。一到冬天积酸菜,弄得满楼道都是酸臭酸臭的。”我说。
      “那你说说,奶奶为啥要积酸菜呢?”
      奶奶的问题把我问住了,八九岁的孩子,不明白什么文化啊,乡情啊,传承啊之类的高高在上,虚无缥缈的词儿,我甚至觉得奶奶是没事闲的。
      今天之所以想起这个故事,是因为晓鹤要中考了,我作为师父,又是兄长,得去给她加加油。所以我决定送她个礼物。思来想去,我决定把当年那块石头,从龟缸里捞出来,送给她。
      晓鹤是哭笑不得,抱着石头问我:“怎么着师父,你是让我学积酸菜吗?”
      我则一本正经,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我问她:“徒弟,你说学习有什么用呢?”
      学习有什么用?堪称人类史上最那回答的问题之一。可以和“妈妈和媳妇一起掉水里”一样令人抓狂。
      不论老师、家长、学生,亦或每一个人都知道答案但又似乎都不知道。谁不知道学习有用?但是又有几个人真心地爱学习呢?谁都知道学习有用,但是没有通过读书而成功的名人又是张口就来。
      本科毕业在初中文凭老板手下打工;你辛辛苦苦上了四年一本大学毕业又去考研,你艺术类三本的高中同学已经开班教主持月入过万了;你爷爷是文盲,退休金一个月五六千,你是研究出生,毕了业找不到工作。餐馆的服务员十九岁,一个月底薪加瓶盖,挣了你二十八九岁捧着一屁股证书挣不来的钱。
      学习有什么用?
      学习才能有出息?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绝不一定。
      那还学习干什么呢?
      晓鹤是一个学习不用人操心的孩子。从小学到初中,成绩一直不错,不过,眼看就要上高中了,也要从少年成长为青年了。学习了九年的义务教育,你可以只理解成受教育是必须履行的义务就好了。那高中便不是义务教育了,为什么还要上?又为什么而学?是时候该明白一下了。
      对于晓鹤这样优秀的孩子尚且一时语塞,对于学渣来说,这个问题得多可怕。有的人学到大学毕业也没弄明白过,稀里糊涂的参加工作了。
      “那你说,你为什么学习?”晓鹤反问我。
      “我吗?为了快乐啊。”我说。
      晓鹤没笑背过气去,失控地说:“师父,咱不装行吗?一个高考没过四百分的人,和我说学习为了快乐?你逃课上网吧被我大爷打的时候,我又不是没见过。”
      我仍是很正经,难得的正经。我说:“不是学习使我快乐,是学习能给我带来快乐。”
      “那你说说怎么个区别?”晓鹤大眼睛闪烁的说。
      一九三二年一月,蒙古族大巫师茂巴思门下,迎来一位来拜师的满洲人。瓜尔佳氏,正是我太爷爷。那年太爷爷二十出头,风华正茂,正是人生大好年华。
      茂巴思是当年东北地区赫赫有名的大巫,连伪满皇帝皇宫的风水都是人家给看的。天皇赏赐过一匹土库曼斯坦黑汗血马。经他手里降服的妖怪无数,门下弟子众多。在东北,有一方势力。黑白两道,都得给几分面子。这么说吧,去北京段祺瑞安排,去南京汪精卫安排,去上海那就得是黄金荣和杜先生安排。即便是日本人也惹不起,传说北洋的时候,大巫是跟大帅混的,大帅在老虎厅殡天,少帅就是请他给装殓下葬,做的法事。那个年代的东北名人,他都认识,一块抽过烟,喝过酒,唠过磕儿,扯过犊子。
      年年查干湖冬捕,必请茂巴思去祭湖醒网。话说湖里的黑龙只受他的拘龙咒。方才咱们说了大巫的人脉,这会儿说说神脉,长白山的虎、兴安岭的熊,黑龙江的龟,查干湖的龙,三江平原、松嫩平原、辽河平原,妖魔鬼怪都知道他的大名,没有敢招惹的。
      这等高人收徒,不是有点儿真本事,是不好使的。
      新徒弟拜门,且得亮亮真功夫,茂巴思指着院中一口酸菜缸说:“满洲小子,你去给我弄一块石头来。”
      太爷爷明白,岂是石头那么简单?这里面有说道儿。
      学文献诗,学琴献曲,学仙便要献妖。关于妖咱们讲了二十多个故事了,鸟兽虫鱼,花草树木,陶瓷檀木也讲了一堆了。按常理,这些都不足为奇。厉害的是石妖。
      怎么说?
      中国人讲究个五行,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凡在五行中的诸物,皆有克制,不会一家独大。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唯石除外,不属五行。《真假美猴王》一则中,佛祖说过,孙大圣之所以天生地长无限本事,正是因为是石卵所生。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女娲炼石补天,宝玉衔石而生,一百单八将是石碑下镇压的妖星,三国争霸不过是为了一块传国玺,说破天去,也是块石头。
      所以,茂巴思张口要太爷爷收一个石妖来献,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您说这石妖哪里去找?倒也不难。我家祖传有嗅风术,捻风一嗅,何处有妖,何物所化,立时便知。太爷爷出门作法,寻得石妖所在,却不急着去取,他在茂巴思家宅院的廊子里打盹儿,等天黑。
      天黑下来,太爷爷才从茂巴思的宅院里出来,叫了辆洋车,奔北市场。
      沈阳北市场,算是老沈阳一个标志性地区。大街两侧尽是清末民国时期的建筑。我觉得要是去沈阳文化旅游,被市场一带是不可不去的地方。反正又不要门票。
      当年的北市,比现在还要繁华。军警官署、青红帮会、贩夫走卒、达官贵人。这么说吧,随便一个北市场的铺子,随便一个在北市场卖货的人,都不是凡人。在老奉天,北市场是一个可以和北京大栅栏儿相提并论的地界儿。相比中街,北市场多了一些江湖气。
      这里有一条古玩街。又提到古玩街,诸公可能会想到之前我见过算命瞎子的那个地方。
      这两处可不可同日而语。当年的古玩街可是有真古玩的,而且还不少。白天,摆摊儿坐店的,人来人往,正当生意。卖些花瓶玉器、文房雅玩之类见得光的。
      天一黑,就不一样了。
      那个年月,可没有路灯,一到天黑,北市场街上黢黑一片。但却人头攒动。那是什么?是鬼市出现了。
      这鬼市呢,颇像现在的夜市。但如今的夜市以餐饮居多。当年的鬼市,是以卖货为主的。卖的物件儿不是冥器就是沾过血的,也有不属于古玩的,比如烟土、军火、娼妓,杀手。总之都是些见不得光的。这些东西,白天没法摆摊交易,只能等到夜晚鬼市。
      清末民国初,从京津冀地区出关回乡的,高官皇族有的是,哪一个身上没几件宝贝?如今皇上没了,贝子贝勒也牛不起来了,卖点东西,安置田产。这么说吧,当年鬼市里的好玩意儿,赛过今天的博物馆。而且鬼市里都是行家,既然宝贝多,假货也不少。随随便便一个瓶子,动辄上万大洋。有的是商周的,有的是上周的。
      水深极了。
      除了淘宝刺激,再一个就是极其危险。那年月,北京的总统府轮番儿地坐过历任总统,军阀混战,粮饷不济了,挖坟掘墓是常事。散兵游勇,队伍打散了,卖个东西换盘缠,这可都是老兵油子,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腰里可是别着枪呢。一个瓶子,敢连着卖几个主顾。您问咋做到的?用枪卖呗。你掏了银子拿了货,可未必有命回家。
      各国的洋人,帮会的大佬,宗社党人,各军阀特务,总之连街上要饭的,都可能有着特殊身份。而这些人就像鬼一样,天亮之前,全消失得干干净净。不过有一点,这里不打架。因为各方面势力太复杂,谁也不敢在这儿动粗,鬼市造鬼,都是在破晓前,胡同背地里。
      太爷爷不急着进去,找一个路边摊儿吃猪肉小馄饨宵夜。边吃边看着过往的人和一地的摊儿。
      来鬼市找什么的都有,找宝贝,找鸦片,找火器,找妓女,找接头人,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找妖精的。
      他看见一个怪人。头戴一顶磨光了毛的狗皮帽子。一件补丁上打补丁的破棉袍。一身的泥一脸的胡子。看不清长相,岁数。下半身缩在一个皮套子里,似乎没有腿。双手戴皮手闷子,坐在一块木板上。木板下有四个轮子,用手撑着的往前滑。背一柳条筐,盖白底青花布,内里蓄着稻草,极重。
      见太爷爷盯着他,馄饨摊主凑上来问:“小伙子,看啥呢?”
      “看那个残废呢,这是背了一筐什么?”
      “听你口音,有天津味,外地人?头回来北市吧?”
      太爷爷是土生土长的沈阳法库人,天津口儿是因为十二岁独赴津门拜师习武,学了十年才回来。这些事太爷也不愿意和一个陌生人说,便没接这个茬儿。
      “好,不想说便不说,好心劝你别招惹他,他的东西,不好买。”
      太爷爷一乐,舀起一只小馄饨说:“怕是老板这馄饨,也没那么容易吃吧?”
      老板愣了一下,看看太爷爷,小声说:“什么意思?你这不都吃了一碗了吗?”
      太爷爷把馄饨咽了,吧唧着嘴说:“兵荒马乱的,这么嫩的猪肉不好弄吧?这里是掺了羊肉了吧?”
      老板声音更小了“什么羊?”
      “两脚羊啊。”
      “你吃过两脚羊?怎么吃出来的?”
      “呵呵,你不是说我有天津口儿嘛,从天津过山海关一路回来,道上饿了,吃过几口。”太爷爷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
      是啊,打那个年月过来的人,有几个不是刀头舔血,九死一生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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