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馋虫大闹自己五脏庙的声音,房间里这样安静,她猜苏扶臣也一定听见了,否则他不至于笑得比方才还明显。
应归颜在面子和肚子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一口吃下了面前的“嗟来之食”,又见苏扶臣夹了一筷子菜送过来。
既已破了例,应归颜也就不忸怩,欣然把菜也吃了。
看应归颜没有拒绝而且吃得香,苏扶臣反而越来越小心,生怕自己动作大了,没将应归颜服侍好,到时候连累她不能好好养伤。
一饭一菜加一汤,虽然很简单,滋味也不怎么样,但应归颜吃得很满足,这大概也得归功于苏扶臣喂饭喂得周到又体贴。
见应归颜吃高兴了,神情都松弛下来,苏扶臣颇为满意,道:“你再养养精神,等大姐回来了,我叫你。”
热菜热汤下了肚,应归颜浑身暖融融的,加上又吃饱了,确实有点瞌睡。
然而她一闭眼,当时在通州行馆和元初临定下七日之约的情景就浮现在脑海中,顷刻间打散了她所有的倦意。
苏扶臣本要将空碗筷拿出去,临走前转身再看一眼应归颜时,见她眉间又现愁容,他也随即从方才那一刻的轻松中回到了现实,但依旧劝应归颜道:“养足精神再考虑后面的事。”
应归颜闻声抬眼,和苏扶臣的视线有了交汇。
他们面临着相同的困境,沉默的相望里是心照不宣的无声安慰,但谁都不可能真的不去记得亟待他们去解决的难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算得上是患难与共了。
苏扶臣放下手中的碗筷,重新坐回床边。
应归颜看着他挺直的脊梁,端正的坐姿,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与这个蜀国皇室的不同。
她是从小就在军营里野惯了的飞鹰,而苏扶臣是在蜀国皇宫里被精心培养的蛟龙,他们本不该有交集,却偏偏在边境之地相遇,还一起经历了生死之变。
苏扶臣说他将她引为知己,应归颜原先只当时一句敷衍,可如今她却有些害怕,怕苏扶臣是认真的——
万一将来两国开战,依他的性格,怕是要深受折磨。
感受到应归颜落在自己身上的惆怅目光,苏扶臣道:“为何这样看着我?”
应归颜却只是转过视线,选择沉默。
苏扶臣以为她是在为方舟大营的将来担忧发愁,于是安慰她道:“我们尽人事,也许元将军他们已经找到璇儿,只是我们暂时没有收到消息。”
苏璇失踪这么久,生死未卜,他和应归颜又在追查的同时遭遇刺杀,他已经基本断定,苏璇的失踪不是与人串谋,很可能是有人从中作梗,试图借此挑拨蜀、陈两国的关系。
两人各怀心事地待在房中,一直到村妇带着毛月儿回来。
“应小娘子,我们回来啦。”毛月儿软软糯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快进来吧。”应归颜道。
毛月儿拉着村妇的手进来,村妇的另一只手里提着个竹笼子,里头关着两只信鸽。
“得亏两只都还在,小娘子你瞧瞧,看这两只顶不顶用?”村妇将笼子提起,给应归颜过目。
这种信鸽自然不能跟军营里专门养来联络的比,应归颜挑了一只看起来精神点的,道:“辛苦大姐了。”
“就几句话的事,不辛苦。那我先把鸽子拿出去,你们要用了再说。”村妇这就带信鸽出去。
毛月儿在外头走了一趟,小脸儿被风吹得发红,应归颜心疼道:“下回出门把脸捂上,否则好好的脸蛋儿都给吹得粗糙了,将来就不漂亮了。”
“我娘说了,漂亮有什么用,咱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还是得会干活,否则没饭吃。”毛月儿煞有介事道,一双杏眼睁大了,看起来更圆溜。
应归颜忍俊不禁道:“话粗理不粗,那小月儿可得做好吃苦的准备了。”
毛月儿摇头道:“我不爱吃苦的,我喜欢吃甜的。对了,李爷爷说要给我好玩的,我要去找他去。”
小孩儿来去跟阵风似的,转眼就又跑出去了。
听来几句闲聊,苏扶臣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应归颜身上,尤其当她说出要毛月儿准备吃苦的话时,再想起他们共同经历的这几日,他对眼前这个陈国的女将军更生敬意。
应归颜感受到苏扶臣投向自己的目光,她没回应,只是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在背应归颜奔向陈国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在两国边境年少成名的“小应将军”原是女儿身,也才明白为什么之前他总觉得应归颜有些奇怪,原以为他喉结不明显,但原来是她根本没有这个东西。
一旦知道了这个真相,再去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苏扶臣的心境可以说是大不一样。
他说不清,道不明,许是对应归颜有了更多的敬佩和尊重,也或者有其他还没能完全弄清楚的感受。
“小应。”失声唤了应归颜,苏扶臣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
“什么事?”
难掩的尴尬让苏扶臣不知所措,袖中的手不停地搓着,也忽然不敢去看应归颜了。
应归颜哪里知道苏扶臣在想什么,道他扭捏,她又是不喜欢这种脾气的人,于是心烦道:“下回想好了再叫我。”
苏扶臣心虚,当即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这一声温柔似春光照临,顷刻间拂去了应归颜心里那一点本就微末的烦躁。
她实在想不通,蜀国皇室里怎能养出个这样“听话”的皇子,于是转过面去看苏扶臣,不料触上他浅笑温润的眉眼,莫名心头一动,将她想要问的话都震忘了。
见应归颜看着自己出神,苏扶臣问道:“怎么了?”
应归颜忙收回视线,闷声道:“以后我也想好了再跟你说话。”
苏扶臣眼底至此氤氲开更浓的笑意,道:“好。”
应归颜也是第一次接触苏扶臣这样好脾气的人,他越是顺着她,她越觉得浑身不自在,偏偏人家做得还不错,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拱火。
“烦死了。”低低一声发泄后,应归颜索性将被子拉过头顶,隔着被子跟苏扶臣道,“帮我跟李大夫借纸笔,我想想怎么跟义父说。”
“好。”
直到苏扶臣关上房门离开,应归颜才拉下被子,仍在莫名其妙地生气,道:“脾气这么好,以后有你被欺负的时候。”
第十五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