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倒是有问必答,她告诉海林自己叫常慧,明年就从地区卫校毕业,现在正在翠岭医院实习,爸爸是林业局的副局长。
常慧问海林是做什么工作的,海林故作庄严地说:“我嘛,护林队员,森林卫士!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机灵,耳朵竖得像天线,听着一切可疑的声音……”
海林一边唱着儿歌一边夸张地做着动作,常慧被他逗得前仰后合:“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六
红革和小唐姑娘的见面安排在老绵羊家里。老绵羊两口子摆好瓜子茶水便借故溜了出去,留下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组合柜上的电视放着时下热播的言情剧,红革见姑娘眼神不离屏幕,咳嗽一声打破沉默:“你喜欢看电视剧?”
“嗯。”
“我妹也喜欢看,可我爱看球赛和打仗片,我们两个总争。”
“那你不让着点儿你妹?”
“让是让,可我跟她说这种电视剧特无聊,今天你跟她好,明天他又跟你好,转着圈地谈恋爱。还有,男的油头粉面,女的……”红革发现姑娘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便收嘴打住。
小唐姑娘换了个话题:“你现在在建筑队干什么活儿?”
“能干啥?搬砖和泥呗。”
“你就不想以后进步进步,当个队长啥的?”
红革一笑:“拉倒吧,我家祖坟上就没长那根蒿子,再说我也不是那块料。”
之后的时间里小唐姑娘专注盯着电视,再未搭理红革。事后老绵羊媳妇去问小唐姑娘对红革的印象,姑娘给了八字考语:话不投机,胸无大志。
汇报结果的老绵羊前脚出门,姚淑兰后脚就“呸”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什么话不投机胸无大志,明明是她白生了一对眼珠,看不出我儿子的好来!”她安慰红革:“儿子,别在意,妈再托人帮你介绍,肯定比姓唐的只强不孬!”
几天后姚淑兰果然满脸喜色地对红革说:“西院你王婶有个外甥女,是百货商店的售货员,人长得周周正正,管保你喜欢。”
待红革和售货员见面不禁同时一怔,原来两人认识。这个叫赵小芹的姑娘现在看起来温婉贤淑,时光倒退十年却是红革的噩梦——小学六年红革有一多半时间和这个赵小芹同桌,人家别的同桌互帮互助相濡以沫,他们却一直吵吵闹闹争执不休。小芹在桌上刻了一条三八线,红革的胳膊稍有逾越便以圆规的尖针伺候。红革有时被针扎急了难免动粗,小芹便哭哭啼啼去找老师告状,让红革被老师训斥罚站。
如今两人提起当年的“战争”只剩下对童年温馨的回忆,接着又互相打听各自有联系的小学同学。王婶在外间屋听得真切,喜滋滋地跑到红革家报喜:“这俩人能成!”
两个老同学又在河边山脚约会了几次,红革便邀请小芹到家做客。
为了儿子女朋友的初次登门姚淑兰着实忙活了两天,小芹来那天她特意让红心跟单位请了假,娘两个在外屋地好一阵煎炒烹炸,整治出一桌色香味俱佳的饭菜来。
临近中午时红革将小芹接了来。两人在家门口下了自行车,红革忙着锁车,让小芹先进院子。正是他的这一点疏忽导致了之后一系列灾难性的后果——家里的大黄狗原本是一直拴着的,偏巧今早红心出去遛狗回来忘了把它拴上,那狗正趴在窝里打盹,忽被一声门响惊醒,睁眼见是一个陌生女子进了院子,护家的本能让它一跃而起,扑上去照那女子的小腿就咬了一口。
听到小芹凄厉的惨叫,院外的红革和屋里的三个人同时冲到院子里,一边斥退恶狗,一边将小芹搀进屋里。
姚淑兰掀起小芹的裤腿察看,见因隔着一层绒裤,姑娘白皙的小腿上只是现出几点淡淡的血痕,说:“不碍事。”吩咐红心:“去,拿剪子在狗尾巴上剪下几撮毛来。”
小芹奇怪地问:“孙婶,剪狗毛干什么?”
“把狗毛烧成粉末敷在你的伤口上,几天就好了。”
“狗毛敷伤口?”小芹惊道,“那不得感染吗?”
姚淑兰说:“感染啥?以前人被狗咬了都用这土招。”
小芹犹疑地摇摇头,目视红革:“快带我去医院吧。”
姚淑兰指着一桌子的菜肴:“这菜……”
小芹说:“孙婶,我一个当护士的同学跟我说过,被狗咬了就要马上打防疫针,耽误不得的。这顿饭我没吃上,改日一定再来。”
姚淑兰脸色冷下来,大声对红革说:“还愣着干啥?快带人家去医院,真给耽误了咱们可担待不起!”
红革和小芹去了,姚淑兰丧气地望着饭桌上自己两天的心血嘀咕说:“被狗咬一口也要去医院,没见过这么娇气的。”
小芹的第一次登门就这样不欢而散,之后她和红革又不冷不热地交往了一段时间,开始一周见一次面,接着改为两周,后来一个月也不见得约会一次,最终再不联系。
姚淑兰要托人再给红革介绍,红革心灰意冷地说:“先缓缓吧。”
“缓啥?”母亲说,“过生日你就二十三了,和你一般大的有人连孩子都有了。再说大国他妈早就给我递了话,想等大国一毕业就把他和红心的事儿办了,可你当哥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咋能先张罗妹妹的事儿呢?”
红革闷声闷气地说:“红心要结婚就结婚,只当她没我这个哥。”
姚淑兰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后脑勺上:“放屁!”
七
因为在篮球方面的贡献,顺子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就被提拔为建筑一队的副队长。
建筑队的院子里有座篮球场,因年久失修篮板歪斜球框松动,水泥场地也是到处坑坑洼洼。尽管如此,休息时间还是有不少青工冒着摔伤崴脚的危险到这里投篮奔跑,消耗过剩的精力和热情。
顺子看在眼里,向老工人打听单位咋不把篮球场整修一下。老工人说:“一个玩儿的事儿,谁会放在心上。”顺子说:“那不行呀,开会时领导不也讲要活跃职工业余文化生活吗?这么多人喜欢打篮球,单位就该支持!”
为这事顺子特意跑了趟建工处机关,在主任面前慷慨陈词,讲述有一座像样的场地开展好篮球运动,对单位增强凝聚力有多重要。
主任笑眯眯地听他讲完,说:“处里可以拨款整修篮球场,但是嘛,有一个条件。”
顺子问:“什么条件?”
“每年林业局的职工篮球赛咱建工处成绩都不咋地,既然给你们建筑队修了球场,今年篮球队的队员都由你们队出,要是拿不了前三名,修球场花多少钱我就从你工资扣多少钱!”
顺子一拍胸脯:“没问题,主任,你就等着瞧好吧!”
资金很快批下来,篮球场更换了球架,重铺了水泥地面,青工们打球的感觉别提有多爽了。面对众人的夸赞顺子摆摆手说:“别整这些虚的,好好练球!到时拿不了前三名,主任扣我工资我到你们家吃饭去!”
于是青工们在顺子的组织下精研战术苦练球技,水平眼看一天天见涨。七月初职工篮球赛开赛了,建筑队的小伙子们过关斩将所向披靡,不仅打进前三名,甚至史无前例拿到了冠军。
不久建筑一队的副队长出缺,主任直接点了顺子的将:“这家伙是个能干事的料,就让他当吧。”
副队长官不大,却掌握着相当大的实权,队长在时协助队长处置各项事务,队长不在时便操盘队里的一切工作。以往工人有事找队长请假,队长有时批有时不批,现在到了顺子这里,只要不影响队里的活计他一概准假。若逢上工人家里有婚丧嫁娶这样的大事,顺子会主动派人派车帮忙,自己无论多忙也必亲往贺吊,为主家捧场长脸。
顺子一系列亲民的做法为他树立了声望,最后以至于队长交办什么事工人们未必放在心上,但顺子说什么却是一呼百应,落实起来丝毫不打折扣。
红革上海林家玩聊起顺子,海林感叹:“顺子当混混时就有领导力,现在看起来更不得了,这样发展下去,将来肯定能熬成个大干部。红革,咱俩没事儿多请顺子吃吃饭喝喝酒,把关系处熟络了,早晚能借上力的。”
红革一拳捣在海林肩上:“你小子也这样精通关系学了?以前可不是这样。”
海林说:“咱们上学时都是书生意气,把世上事看得太容易,直到上了班我才体会到这社会有多复杂,不把人情世故琢磨透,怕是人家把咱卖了咱还帮人家数钱呢。”
八
时近八月天气燥热起来,这天红革正在工地上汗流浃背地搬砖,忽听有人叫他,直起腰一看,砖垛旁站着笑吟吟的周老师。红革忙丢下砖夹子,跑到周老师面前问:“老师,有事儿?”
周老师讲了来意,原来他老家的妹妹新近带了女儿来翠岭做客,活泼好动的外甥女闲呆无事,见左邻右舍许多人背了箩筐到山上采蘑菇,便缠着舅舅也带她去一趟。周老师虽居林区多年,于采山却是个门外汉,无奈之下想到红革,问他可有时间同去做个向导。
红革说:“我也没去过几回,怕采不到东西空走一趟。”
“空走一趟就空走一趟,”周老师说,“说白了就是领那丫头上山玩玩。”
红革说:“那好,后天就是星期天,我们一起去吧。”
周日风和日丽天气绝好,周老师带了外甥女徐春枝同红革在山脚会合,然后红革居前领路,周老师和春枝紧紧相随,一同向山上攀去。
春枝自幼长在平原,何曾见过这样山泉叮咚野花遍地的森林景致,兴奋得欢蹦乱跳,一会儿钻入花丛中采摘野花,一会儿掬起溪水向红革和周老师身上抛洒,顽皮得像个孩子。
三人翻过一道山岗,春枝问红革:“怎么还见不着蘑菇?”
“这采山也要靠运气,”红革说,“蘑菇都是连片长的,运气好的话遇上一大片,咱三个人的箩筐都装不下,如果运气差,转悠一天可能连蘑菇影子也见不到一个,那咱们只能采点嘟?{回去应付差事了。”
“嘟?{?”春枝好奇地问,“嘟?{是什么东西?”
红革指向她脚下的草丛:“那些不是?”
春枝蹲下身仔细察看,果见草叶间星星点点挂着些蓝色的浆果。她小心地摘下一颗嘟?{,抬头问红革:“能吃吗?”
红革点点头:“吃吧,好吃着呢。”
春枝将嘟?{送入口中,轻轻一嚼,但觉一股带着山野清香的汁液溢满齿颊,甜中带酸回味悠长,欢喜地说:“真是好东西。”
春枝采了些嘟?{捧在手里,边走边吃。三人在林子里穿行一阵,前面现出一座小石砬子,春枝提议:“我们来比赛,看谁先爬上去!”说罢一马当先向前跑去。红革望着她的背影笑笑,伴着周老师慢慢跟上去。
春枝登上石砬子,振臂高呼:“我是冠军!”她放眼四顾,但见脚下松涛阵阵林海茫茫,一股馥郁的松脂香扑入鼻端,真叫个赏心悦目心旷神怡。陶醉了一会儿,春枝突然看定一个方向,激动难抑地叫道:“舅舅,孙哥,你们快上来,看那边!”
红革和周老师紧赶几步爬上石砬子,向春枝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道慢坡上生着几棵高耸入云的松树,树下竟是一片蘑菇的海洋,一个个油汪汪胖墩墩的蘑菇躲在草丛中探头探脑,仿佛无数稚拙可爱的小娃娃在打着伞捉迷藏。
红革手臂一挥:“还等什么?采蘑菇去喽!”领着春枝喊叫着冲下石砬子,一头扑入蘑菇阵中。周老师在后面直叫:“慢点儿,别摔着了!”
红革和春枝比赛似的你采我摘,一会儿工夫每人的箩筐都已半满。周老师说:“行了,不能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小个的蘑菇留着,明年又能生出一大片来。”
三人又是爬山又是采蘑菇,体力消耗不小,此时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春枝从背包里取出一块塑料布,抖开铺在草地上,招呼红革和舅舅坐上去一边休息一边进餐。
春枝把两个煮鸡蛋递给红革,红革摆手:“我带着饭呢。”
春枝嗔道:“两个鸡蛋能撑着了你?你可得吃饱了,等会儿还要带我们再去找蘑菇呢。”
周老师笑着指点外甥女:“你这丫头,整个一个贪得无厌,都采那么多了还不知足?”
“老师,天还早着呢。”红革说,“歇够了咱们再往前走走,说不定又有新发现呢。”
三人吃饱喝足起身又行,一连翻过两座山头,却再未见到成片的蘑菇。
周老师低头看了下手表说:“都三点钟了,咱们回去吧。”红革答应了,带着春枝和周老师折身回返。
走了一会儿,周老师突然叫住红革:“红革,好像不对。”
“怎么了?”
周老师指着脚下:“看到这块三棱石头没?我刚才就是差点被它绊了一跤,咱们走了半天,怎么又绕回来了?”
红革闻言脊背暗暗生凉,听老采山的人讲,这来回转圈正是迷山的征兆。他稳住心神仔细辨认方位,指定一个方向带着周老师和春枝走了下去。然而令人沮丧的是,十几分钟后那块可恶的三棱石头又出现在了他们脚下。
三人再不敢向前走了,蹲在地上研究到底该往哪边去才是。周老师学识渊博,但并不包括地理学科,而红革和春枝有限的判断方向的知识还是小学学过的一篇课文《要是你在野外迷了路》。
三人商量了半天,最后透过树梢仔细观察了太阳的方位,选定一个方向鼓起勇气再行。走了一阵幸好那块三棱石头再未出现,但越向前走脚下越崎岖难行,周老师和春枝都有些步履蹒跚。红革叫住他们,把他们箩筐里的一些蘑菇匀到自己筐里。
周老师叹了口气:“再走不出去就把这些蘑菇都扔了吧,背着也是累赘。”
听他这样说春枝眼眶登时红了,红革忙安慰说:“再坚持坚持,兴许走一会儿就找到路了。”
红革在前拨开乱枝杂草艰难寻路,春枝搀着周老师深一脚浅一脚地跟随在后,又不知跋涉了多久,春枝突然说:“我好像听到了汽车声。”
“真的?哪边?”红革和周老师都面露喜色。
春枝竖耳再听,伸手指了方向。三人打叠起精神向那个方向走去,约莫行出二里多地,光线开始越来越亮,当红革拨开最后一条挡路的树枝,一条砂石大路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
三人同时一屁股瘫坐在地,都有劫后重生之感。周老师捶打着双腿说:“这辈子我也不会再上山采什么蘑菇了。”
春枝向红革挤了挤眼:“采还是要采,但一定要找个好向导。”
“好,好,”红革笑道,“都怨我没带好路,让你们受惊了。”
周老师说:“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春枝,不是她采蘑菇贪心没够,咱们也不会迷路。”
春枝调皮地伸伸舌头笑了。
九
周一周老师又来工地找红革,问他觉得春枝人怎样。红革说:“挺好的啊。”
周老师问:“让她当你对象,你愿意不?”见红革一时没反应过来,周老师说:“红革,实话跟你讲吧,我妹妹娘俩这次大老远地来翠岭,一为看我,二来是想在林区给春枝找个婆家。”
周老师的老家在兰东,是个经济落后的纯农业县,春枝父母不愿女儿在当地出嫁,听周老师来信说林区生活还富裕,便生出将春枝嫁到林区的念头。今年夏天春枝妈将家里家外活儿一概抛下,带了女儿千里迢迢赶到翠岭,立逼着哥哥给春枝介绍个对象。
周老师将认得的未婚男子在心里过了一遍,只有老学生孙红革踏实可靠,值得外甥女托付终身。但想到春枝是农村户口,怕直接提出来红革一口回绝,便苦心设计出一个上山采蘑菇的由头,让红革先见见春枝本人。
红革听周老师说明原委,回想春枝的娇憨活泼已经愿意,但想到春枝的户口问题必须禀明父母,说:“老师,我先回家和我爸妈说一下。”
周老师说:“那好,我等你的回信。”
红革回家一说,孙连福马上反对:“放着翠岭这么多城镇姑娘不找,到山外找个农村户口的,谁听了谁不笑话!”
姚淑兰态度却颇为暧昧,她问红革:“这姑娘模样性情咋样?”红革答说都好着呢。姚淑兰指示儿子:“这么着,你跟周老师说,让那姑娘这几天得空来咱家一趟,我和你爸相看相看再说。”
姚淑兰自有她的盘算,她亲眼见许多人家因双方老人的矛盾导致夫妻成仇婆媳反目,心想儿子若果真娶了周老师的外甥女,儿媳娘家远在山外往来不便,该省却多少麻烦纠葛!正因为有了这个想头,所以她打定主意只要姑娘的模样性情入得了自己的法眼,户口问题大可略而不计。
春枝初次登门的接待规格明显比赵小芹差了许多,姚淑兰想她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农村女子,能吃过什么喝过什么,饭桌上只是比平常多了几样炒菜而已。
春枝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忸怩作态,一进门先大大方方叫声“叔婶”,吃饭时有问必答,不问也不多说话。饭后主动走进外屋地刷起了碗,不仅刷了碗,捎带着连案板碗柜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春枝的完美表现赢得全家人的首肯,红心挤挤眼故意逗父亲:“爸,人家可是农村户口。”
“农村户口咋?”孙连福说,“我瞧翠岭的好多姑娘都比不上她。”
红革与赵小芹谈朋友时只是散散步聊聊天,如今女主角变为春枝活动内容就丰富多了。从小生长在平原的春枝对林区的一切充满好奇,她让红革带她去白桦林里观鸟,到清水河边赏鱼,两人甚至还兴致勃勃地跑到高山顶的?望塔上参观了一回。
一次红革无意中聊起自己之前在猪场饲养小野猪的往事,哪想春枝大感兴趣,一定要红革带她去猪场看看。
红革说:“一帮整天不是吃就是睡的八戒,有啥看头?”
春枝撒娇说:“我只见过养一两头猪的小猪圈,还真没见过一养就是几十头的大猪场呢,你就带我去看看嘛。”
红革无奈只得应允。
已伤愈上班的老绵羊热情接待了红革两人的来访,又是倒水又是抓瓜子忙个不停。他背了春枝挤眉弄眼地对红革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哪,这姑娘的人样子比李艾也差不到哪儿去。”
李艾,红革咀嚼着这个既亲切又生疏的名字,一股苦涩涌上心头。他环顾猪场的角角落落,只觉处处不留有李艾的气息,眼见春枝在老绵羊的指引下兴致盎然地观赏大猪小猪,一扭头独自走向了清水河的河滩。
红革在太阳晒得滚热的鹅卵石上坐下来,望着滔滔流淌的河水,耳边又响起了李艾的声音:
“这河滩还没有名字,咱俩捉摸着给它起一个吧。”
“就叫猪场滩?”
“不好听,嗯……叫红革滩吧。”
“应该叫李艾滩。”
“这么办,用你名字中的一个字,用我名字中的一个字,不然就叫……艾红滩?”
“行啊。”
猪场和河滩依旧是过去的模样,但辛勤劳作的青葱岁月,还有那花朵般俏丽温存的猪场女工,都永远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红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红革!”春枝在猪场那边叫他。
“来了!”红革掬一把清凉的河水洗了洗脸,走回猪场。
春枝问红革:“小野猪那时候晚上睡在哪儿?”
“就这儿。”红革指指值班室的窗下。
春枝说:“我猜是有人瞧小野猪可爱,夜里偷偷来抱走了。”
红革摇头:“不可能,小野猪灵醒得很,生人一靠近早就跑了,根本逮不住它。”
“要我说不是人偷也不是野兽叼,一定是它自己走了。”老绵羊在旁说了自己的分析,“别看咱们人从小把它养大,那东西骨子里毕竟是个野物,不会和人长时间呆在一起的,哪天野性上来,悄没声儿就奔山里去了。”
红革眼望四面连绵起伏的群山,叹道:“但愿是吧。希望它没有走太远,哪天我上山拉烧柴或者采山货,兴许还能碰上它呢。”
不觉已到快吃晚饭的辰光,红革别了老绵羊,骑车载着春枝踏上归途。
此时红日西沉彩霞满天,运材路边的清水河在霞光映照下熠熠生辉,春枝眼望这如画般的景致,喃喃说:“你们林区真好,山也美水也美……”
红革接上一句:“人更美。”
“贫嘴!”春枝举起小拳头在红革背上轻轻打了两下,问道:“红革,你喜欢我吗?”
“嗯。”
“啥嗯呀嗯的,说,到底喜不喜欢?”
“喜欢。”
春枝抿嘴笑了,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说杨师傅腿摔伤后来了个接替他的女工,你们俩整天在一块干活,发没发生什么故事呀?一点儿别藏着掖着,给我老实交代!”
红革给春枝讲在猪场的生活时已努力屏蔽掉关于李艾的信息,但女人天生的敏感还是让春枝捕捉到一丝玄机。
“能有啥故事?现在人家已经嫁给了我们单位副业队的队长,成了官太太了。”红革尽量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
春枝放心了,她把脸颊贴在红革温暖结实的后背上,微闭双眸如同梦呓:“真想让你带着我一直骑下去,永远永远没有尽头……”
第2章 第二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