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华听她问得如此亲切,大觉心慰,眼一亮,随即黯然:“你喜欢听它,但我却不知从何说起,总而言之一句话:不堪回首。如果你要听,我就给你说一件事,对我个人来说并不怎么样光彩。你听完不要瞧不起我就是了。在深圳特区,我真的做过流浪汉,那时我已身无分文,仅有的一块钱也给家里寄了一封信,连买信纸的钱都没有,我就在邮电局门外的一个废纸篓中找了一张相对而言比较干净的白纸给我父母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说自己在深圳过得还好,请爸爸妈妈放心。身无分文的我为了充饥,可以恬不知耻像兮丐一样捡拾别人扔在地上的包子馒头。我甚至想过去抢钱,人在饭都没得吃时,是不可能有廉耻之心的。”
“为什么会身上没有一分钱呢,没找到工作吗?不可以找老乡借。”许梅英疑惑问。
“我刚到深圳,就黑中介介绍进了一家黑作坊,搞灯饰加工的地下工厂。上班的第一天,身上所有的证件都被扣押在工厂。员工并不多,也就六、七十个人,基本上都是蓬头垢面,没个人样。这样说吧,在那干活待遇跟牢改犯差不多,没有节假日,没日没夜干活,工作大半年也领不到一分钱工资,相反要倒欠厂里几百元伙食费,工人中欠得多的有两千多。想跑路,门都没有,老板是当地村治安队的队长,治安队员就是他的监工、打手,何况你的身份证、毕业证都押在人家那里。是有人偷偷报了警,黑作坊跟辖区派出所关系那不是一般的铁,他二弟就是派出所所长。结果报警的人被冤枉成诬告、小偷,给毒打一顿,通知他老家派出所并转告他家人带两千块钱到收容遣送站赎人。”
“我们所有工人都象惊弓之鸟,人人自危,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到拳打脚踢,只能埋头干活,每天只知道成品计件,半成品称斤两。伙食还特别差,基本上是菜市场剩下的烂菜叶子煮稀饭。有一回是赶货要在春节前加工一批廉价的塑料电子表,这也是这个厂所加工的最高档产品。黑心厂长担心有人会偷他的产品,加派更多的监工,延长工作时间,三天两夜没让工人下班,实在困了只允许在工作台上趴着打一会盹。我因为干活勤快,能吃苦,几个监工对我的管理稍稍放松,有时让我干点轻松一点他们不愿干的活,比如冲洗卫生间,下楼倒垃圾等。我上厕所的时候把两块拼装好的电子表放进卫生间垃圾篓中,再利用外出倒垃圾的机会将两块表带出工厂。”
“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偷这两块电子表出来,是因为快春节了,我打工也将近一年,没有给家里寄去一分钱,好歹搞块电子表作为新年礼物孝敬父母,让二老欣慰下。另外一块寄给我外公,我外公八十大寿,我没能前去祝寿,寄块电子表表示心意。两块非常普通廉价的电子表,当时已是我的全部财产。”
“村里的广播通知我爹说有快递,是从深圳寄来的赶快去取。那天同时接通知去收信件村民有十几人。我爸跟随大家高高兴兴去村部领快件。别人领的都是汇款单,少则五百,多则近万。我爹喜滋滋拆开包裹本指望里面有张大额的汇款单,结果大失所望,仅翻遍里外三层只找到一块二十几块钱的电子表。别人的父母都有说有笑夸赞子女有本事,有出息,打工赚了钱。我爹则灰溜溜地独自回了家。一进门,我妈问,新华寄什么来了,多少钱?我爹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啪,将电子厂往地上一摔,冲我娘骂道:‘看你生得穷后人,人家过年都往家里寄钱,他却寄这个破玩艺。”
虽然是在陈述往事,但此刻林新华声音明显哽咽起来。
“我外公也收到电子表。春节时他拿出我的信和那块表,向所有的亲戚朋友炫耀。新华是个好崽,有孝心。这电子表好啊,真好。现代化的,新科技,能显示数字和农历,别的最贵的机械表也没这好。新华信里引用了一首古诗为我祝寿,清朝翰林院大学士纪晓岚写的。我给大家念念:这个婆娘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生个儿子是个贼,偷得蟠桃献母亲。”
林新华眼中满是泪水,许梅英给他递上纸巾,他没有接,用巴掌抹抹脸,接着说:
“在这个厂呆了有九个多月,我辞工了。这厂是不允许辞工的。资历最老的工人有六年工龄,没领到一分钱工资,也不让辞工,不给扣押证件。我们就象包身工,山西黑砖窑一样被剥削劳动价值。我辞工,黑心厂长破天荒的应允了,而且给了我一百块钱,这是这个厂有史以来的特例。我利用两个晚上写了一份声情并茂的辞职报告,述说自己所思所想所遇,报告写得不错,感动了黑心厂长。他说我是个文化人,前途无量,在这个厂确实屈才,支一百块钱算是路费盘餐。希望我以后不要嫉恨他,他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之后,我靠仅有一百块钱,四处找工作。有一次在外面找工作,我的双腿奔波多日,有如灌铅实在是再也迈不动了,便抄一条小道到一家工厂去招工,那是家大型现代化的企业集团,据说厂里保安就有八、九十号人,光守大门的就十几人。而我那天走的正好是小门,按他们的厂规
第36章 生个儿子是个贼[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