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复原职的泾原路副都总管彭孙率三千兵马出北萧关。
宋军顶着寒风在石门川扎营。
此地距灵州仅百余里,距鸣沙城不足二十里。
彭孙方一出北萧关,便有党项游骑前来窥视跟随。
宋军自一眼望到了来探查的党项骑兵,这些党项游骑如秃鹫盘旋石门川嶙峋的乱石之间,铁翎映着晨光忽隐忽现。
领头的党项大将头盔插着白牦牛尾,正是铁鹞子精锐特有的翎饰,他身边有数十骑正窥视着宋军工事。
这几十骑似料到宋军不敢出阵一般,懒洋洋地下马躺在山坡下晒太阳,一副没将宋军放在眼底的样子。
事实上近千党项骑兵伏在山后的沙棘丛中。
见宋军坚阵不出,数名党项骑兵索性解鞍下马,当场架起篝火炙烤羊腿,肉香混着挑衅的呼喝声随风飘来。
为首的党项将头盔铁鹮翎盔在晨光下闪烁着寒芒,手中长槊遥指宋营,继续令手下搦战。
“彭“字将旗扯得猎猎作响.
彭孙立于木栅箭楼上,甲胄凝着霜花,目光扫过远处山坳。
“直娘贼!“
“鼠辈安敢!“营中士卒听得目眦欲裂。
一排宋军伏在寨旁,数十张神臂弓紧贴木栅,百步之外,党项铁鹞子解鞍烤肉的篝火青烟清晰可见。
“儿郎们稍安勿躁,山后的沙棘丛中,必有兵马埋伏!不许出阵!”
彭孙往前一指,命军士们继续掘壕立栅,左右抡锤夯实地基寨外壕深达三丈,寨墙木桩特意斜插四十五度,专破铁鹞子重骑冲锋。
数具床子弩被抬出,暗中置于土垒上。
宋军就这么当着党项兵马的面,继续修营垒。
寨墙下,两名青袍虞候正展开羊皮制阵图。
年长些的以规尺丈量夯土:“恩师《边防图略》有云:寨墙斜插向上,可卸重骑七分冲势。“
他指尖划过图上山形水势,忽对年轻者叹道:“恩师昔在渭州,最恨党项轻骑断我粮道。“
他们都是太学出身,还都是横渠门下。
他们手展阵图继续督工,所设名曰‘连环寨。
横渠门下,师承自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因此天地本无心,以人为心。
所以读书人要为天地立仁心。
立命出自孟子尽心。原文是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从尽心到知性,从知性到知天,从知天到事天,从事天到立命。
说白了就是以人道法天道。修道之谓教,读书人要用天道来教化生民,安身立命。
上为天地立仁心,下为教生民立命,这就是横渠门下的宏愿。
张载年少时喜谈兵,甚至曾打算率人夺回熙州洮州一带,他向范仲淹上书过,范仲淹鼓励他研究儒学。
熙宁时张载任渭州军事判官,在蔡挺门下办事,为了制服党项他提出三个主张。
一招揽蕃部,妥善安置,笼络人心。
二以堡寨遮断,阻遏党项劲骑出没,步步为营推进。
三在边地屯田,发展经济,减轻中枢负担。
这三点主张,正与章越收服熙河的主张不谋而合。
所以横渠门下将张载的主张与朝廷在熙河路的拓展结合,倒也成了实学。
如今秦风路转运使范育正出自张载门下。
横渠门下领兵自有一股等锲而不舍的钻研劲,他们将经义治学的本事,用在了排兵布阵上。
譬如这连环寨,多少多少几尺,壕沟要掘几丈,鹿角几处防备敌骑,皆是多番改进后编撰成图册文字。
每次立阵都照本按图而设,如出一辙。章楶在京见过这些横渠门下,大多是出身于家境殷实,却又谈不上富贵的寒门,都是不善于夸夸其谈,而是能埋头做事的拙诚读书人。
在元丰与党项交战中,这些横渠门下的将领表现突出,立阵后能抵御数倍的党项兵马的猛攻,击退敌军之后又能再总结经验教训。
这两名虞侯继续议论道。
“汉时晁错有言,匈奴骑兵上山下坂,骑射双绝,汉兵不及也。又有草原辽阔,匈奴游斗,汉军死伤惨重,不得不下马地斗,被动无比。”
“今日党项,契丹骑兵更胜过匈奴多矣。”
“不错,兵法有云,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迟。如彭总管,咱们持重不出,切莫大意。”
“日拱一卒,缓缓至鸣沙城下。”
“以后就是灵州。”
二人自顾议论,身后第三道木栅后则是数百名就饭食的泾原蕃汉弓手。敌军近前,三千兵马轮流吃饭,蕃汉合军后,汉军得蕃军骁勇骑射,蕃军得汉军之纪律组织。
言语间突然传来争吵。
突见一蕃军弓手揪着一名汉卒衣领。
两名虞侯上前骂道:“阿咄啜你做什么?”
阿咄啜带着浓重党项口音道:“凭甚俺们吃黍饼,这汉人食白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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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卒抓着被揪的衣领涨红了脸道:“俺娘托商队捎来的!陇西老家才收的!”
“你有何凭据?”阿咄啜不依不饶。
“取账册来!”年长的虞侯声若洪钟,“阿咄啜,你整日在营寨中言汉蕃不公。”
“你上月斩首三级,无论蕃汉皆赐绢三匹——阿咄啜你得九匹,可曾短过分毫?”
阿咄啜道:“这倒不曾。”
旋即又道:“那汉军李二狗私藏首级,怎不见你们处置?“
年长虞候冷笑:“此刻正在辕门挨鞭子!“他猛指阿咄啜护心镜,“倒是你!上月私分战利,当本官眼瞎?“
围观的蕃汉士卒嗡然骚动,数人嘿嘿地笑出声来。
“阿咄啜,我亲眼见得你熔了三枚银扣,是打算送给相好的回鹘舞娘吧。”
阿咄啜不言语。
汉卒趁机嚷道:“虞候明鉴!这厮自己贪嘴,倒来寻俺晦气!”
另一名年轻的虞侯当即将汉卒的白馍,当众掰成两半,一半给了汉卒,另一半给了阿咄啜,然后对众人道:“同釜而食者,方为同袍。”
“阿咄啜,当营喧哗应领三十鞭,大战在即权且记下。”
阿咄啜抱拳道:“是。”
阿咄啜蹲回篝火旁,就着一旁汉卒递来的陶碗啜饮杂粮粥。
蕃汉同釜而食的香气漫过寨墙。
彭孙见两名虞侯处置公道,不由点了点头。
这蕃汉合军是章越在熙河路时所创,吕惠卿到了鄜延路,河东路后全面推广。这避免了熙宁三年时韩绛指挥攻罗兀城时,重蕃军轻汉军。
也避免了战事一起,蕃军汉军相互指责,推诿的局面。
治军多年,现在泾原之蕃汉弓手,鄜延之斧骑兵都是令党项骑兵闻之色变的存在。
当日党项兵马无功而返,宋军也不追击。
宋军次日三更烧饭,四更食毕后,五更即出发。
又向前二十五里即立寨,此时抵鸣沙城下十五里处。
城中党项将领,乃静塞军监司监军。静塞军监司原先在韦州,驻守甜水河一带,但因韦州数度被宋军攻破后,退至鸣沙城。
静塞军监司有三万正兵,三万辅兵,但现在正兵辅兵不足两万。
他再度观阵,今日宋军与昨日没什么区别。
他仔细看过宋军营寨,宋军立寨都依流程,必择险要之地立寨。
先围绕营地挖掘深壕,深壕必须是一丈深,两丈宽,壕沟里设竹签、木刺、陷阱,然后将挖出的泥土全部用于修筑高墙,墙需八尺高、一丈厚,再以夯土或木石加固。
营门处有吊桥、鹿砦、拒马。
党项将领不知道,这都是横渠门下绘制的《筑寨图说》中都有细细名目。
立寨后宋军就进行坚守,拒不浪战,绝不投机。
这样令来去如风,勇猛善战的党项兵马,在野战、突袭、近战的优势大减,而令长于弓弩和各种器械,却短于搏杀的宋军,如虎添翼。
就是这样以拙胜巧的战法,令眼前这从军二十年的党项名将毫无办法。
“虽说眼前只有三千宋军,但咱们三万兵马都打不动,只能围住慢慢打。”
监军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看宋军的偏厢车正将最后几根斜桩夯入冻土。
左右都道:“都监不可啊,宋军营垒都修到城池底下了。”
“再不打,大王会责怪。”
“打打看吧!探探宋军虚实也好。”
监军道:“糊涂,难怪宋相章越敢将进兵方略之法,张榜兴州三日,任尔观之。”
“这分明是妖术啊!”
……
宋军营寨里,蕃军弓手嚼着黍饼擦拭箭簇,汉卒甲士就着肉汤打磨陌刀。
监军亲眼看着宋军如工蚁筑巢:丈八深壕转瞬成型,夯土墙以肉眼可见速度拔地而起。
偏厢车里床子弩被迅速搬下。
营门外撒上铁蒺藜。
几名匠人在营中挖掘水井。
彭孙满意点点头,他看着鸣沙城,不由想到了当年鸣沙城下从党项兵马重重包围中救下章直的经历。
当时他从熙宁寨出发,走了三百多里才到鸣沙城,而今从北萧关走五十里地即到了。
数年的光阴一晃而过,当时还是章侍中刚拜相之时,党项兵骄将勇,正是不可一世的时候。
他为了救章直数度遭遇风险,险些性命不保,最后不辱使命。
而今章侍中已二度拜相,现在的党项用几位虞侯的话来说‘党项精骑损十之七,困敝已极,终成俎上之肉了。
而自己这个被讥为“捧臭脚“的招安将,如今也已是一路兵马副总管了。
……
烛火在舆图上游移,将灵州至米脂的千里河山点亮。章楶立图而观,忽闻帐外马靴踏雪声渐近。
“禀爹爹,三路粮草已抵笼干城!“章縡挟着寒气掀帘而入,肩头凝着霜花。他瞥见案头凉透的糜粥忙道:“爹爹,曹大夫说了,寒痹之症最忌...“
“且看此处!“章楶打断章縡的言语,点在舆图米脂寨处,青筋凸起的手背泛起病态潮红:“李秉常倒是学得乖——东线鸣沙城下按兵不动,西线却在鄜延路撕开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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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项也有党项的方略,宋军从泾原路中出灵州城,而党项也有他的破局之道,就是继续在鄜延路进攻,将战场转移至此。
章縡解下大氅覆在父亲肩头,顺势望向舆图:“西贼是要拿米脂换鸣沙?“
“何止!“竹杖掠过横山,章楶道:“折可适已接管了韦州城,而有了野利信义投靠,灵州方向党项兵马的动向和部署,我也是一清二楚。”
章縡凝视野利信义标注的蕃军布防,忽道:“野利有言,党项八部敌酋多半主张弃守灵州...“
章楶竹杖猛地插入炭盆,搅得星火四溅。
章楶从野利信义处知道党项内部也有争论。
很多将领劝说李秉常索性放弃灵州,让宋军打进来,他们在横山方面继续向鄜延路和河东进攻。
理由是横山方向的蕃部可驱一战,同时可以随时得到辽国兵马的支援,复制之前永乐城之战的胜利。
而且宋军占据灵州城后,补给线会拉长。
此刻细碎的雪粒扑打着军帐篷布。
章楶紧了紧大氅道:“此说也不是没有根据,想当年太宗朝时,李继迁就是围困灵州,先破了泾原路的镇戎军,取了北萧关,逼得我朝不得不从请庆州运粮给灵州。”
“最后不断袭取本朝运粮队的办法,终攻下了灵州。当真是阴鸷如狼!从此党项国势自从而起。”
李继迁先攻下了乌、白两盐池,至道二年,开始进攻灵州,又在浦洛河大败宋军的护粮队,夺取了宋军运往灵州的军粮40万石,对灵州形成了包围之势。
咸平元年李继迁夷平镇戎军,3000余骑兵驻扎萧关,不断袭击从庆州运往灵州的粮食。宋转运使陈纬和灵州知州李守恩在护粮战斗中阵亡。
最后宋朝放弃了灵州,灵州知州裴济在此苦心经营农田水利和安抚八镇军民两年。
最后在党项围城之中粮饷断绝,他以血书向朝廷求救,但都石沉大海,始终不见宋军影子。咸平五年三月李继迁集中重兵,终于攻陷灵州。
裴济被杀。
章楶多次读史至此时,不由掩卷遐思,既敬裴济,又感叹国势倾颓。
这还是太宗的时候。
帐外忽有战马嘶鸣。
“灵州,灵州啊......“章楶的叹息混着炭火噼啪。
章縡道:“灵州对本朝与党项而言其要害之处皆不言而喻,当年则有‘张大国之威声,为中原之扞蔽之称,仅次于凉州。”
“而李继迁则道灵州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一旦失去灵州,党项会彻底失去对陇西的辐射。”
“李继迁夺取灵州后,便命为西平府,定伪都于此,后才迁都至兴州。”
“眼下据野利所言,党项在泾原路方向连败,令国中众将都失去了再出泾原路葫芦川大道的信心,坚持认为就算丢了灵州,党项依然可以背靠定难五州获得辽国的支援,获得喘息之机。”
“而李秉常等党项国中有识之士则清楚明白,一旦灵州失守,党项很可能面临国土东西被截断之危。”
“灵州是兴庆府的门户,灵州失守后,兴庆府也是岌岌可危!”
章楶闻言继续用竹杖搅动炭火,手中青筋微凸。
章縡看着父亲运筹帷幄中思虑憔悴,不由心疼。帐外战马不断嘶鸣,原来是驿马溅雪而过,急促地传来后方军情。
野利信义的投降,令章楶清楚地知道,党项在死守灵州的问题上出现重大分歧,一旦党项上下重新认识到灵州重要性,那么到时候宋军攻取的难度将倍增。
章楶想到这里起身道:“可如今党项众将,倒似太宗朝时的公卿,一意弃守。”
章縡知道爹爹已有决断,他将铜壶倾出滚烫茶汤倒入茶盅中。
章楶道:“眼下灵州城下只有翔庆军司和静塞军监司两个军监司,静塞军监司遭到我军常年打击兵马不足两万,而翔庆军司在平夏城下遭到重创后,元气未复。“
“灵州一失,陇西各部顷刻倒戈!契丹援军到底能救得党项几次?”
说到这里,章楶掀帘远眺,仿佛自此雪景中望见了贺兰山的景色。
“若我们分兵驰援米脂,则灵州守军则必直击鸣沙城下!“
此刻北风卷着雪粒灌入,将章楶的大氅鼓荡起来,恍惚间见五十年前李继迁策马踏碎灵州城池,而今他要为的就是将这百年屈辱碾作齑粉。
章楶遥望远方,仿佛看到了道:“现已取得韦州出兵,便顺势攻下灵州。”
“灵州城固然重要,但若能在灵州城下歼灭党项一到两个军监司,才是大略所在。”
章縡道:“此乃人地皆得之略!”
“灵州一破,覆灭党项则指日可待,若从鄜延路,就算胜了也未足动摇党项根本。”
章楶道:“便以此上疏侍中,表明我们要打灵州的决心!”
章縡露出坚定之色道:“孩儿这就草拟札子!”
……
灵州城外却仍是冰封千里的光景,汴梁城南的柳絮已纷飞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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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大地。
达官贵人或仍穿着棉服出城踏青,女子们则换上薄薄的春衫。
都堂里。
新任枢密副使沈括看着奏疏道:“章枢密此举,是要弃米脂寨,而攻灵州啊!”
“米脂寨一失,绥德军震动,党项兵马可直驱延州,甚至延安府也会震动。”
章越斜睨沈括一眼。
“而且章枢密决意将行枢密院,从德顺军直接迁至北萧关这更是行险之举。”
“北萧关以北的惟精山,党项可是屯有重兵,即便迁至怀德军平夏城也不至于此。”
蔡京也道:“萧禧也道,若是本朝敢打灵州,辽国的铁骑便打定州!”
章越对蔡京道:“你与辽国使者萧禧走得倒是很近。”
“索性你来为礼部尚书好了。”
蔡京心底嘟囔,还不是你让我接待萧禧的。
章越没好气地道:“可是你将我说的将本朝进兵方略,张榜于兴州城中三日,也不怕尔等知晓?”
蔡京打了个哈哈,斜倚檀木椅背,低头呷了口茶,又觉得味道寡淡,从袖子取了龙脑香片添入。
他这人就是好喜繁华,又忍不住装腔作势,当然这也是谈判的一等策略。再说他也不怕章越怪罪。
蔡京道:“下官当时也回敬道,贺兰山的雪水入茶,可比定州的浊酒更胜一筹。”
“教你震慑萧禧,你倒把军机当市井说书。“
章越看了蔡京一眼,他当然不是想过分地责备蔡京,只是不喜将自己的话到处乱传罢了。
“学生效仿章相公在兴州城头贴《平戎策》的气魄而已。”
“现在连辽国都知道,本朝要打灵州了。”沈括叹道,“再这般打灵州,怕是力有未逮,不如改从他处。”
苏颂则道:“然章公大策,便是无论你怎么打,我的大政方针不变,就算快一点慢一点的差别。”
“李秉常不愿在灵州城下与我决战,那么我们就逼着他在灵州城下与我决战!”
沈括则道:“当年高遵裕十余万大军被困灵州,还不是因为汲汲于城下?”
黄履见沈括一再反对章楶出兵灵州也揣测到他的意思。
沈括在泾原路经营多年,眼见为章楶作嫁衣心底多有不甘。所以对章楶颇有反对,二人关系不睦也是众所周知。
黄履则道:“通往灵州两条大道,分别是青岗道(环庆路),萧关道(泾原路)。”
“青岗道虽近,但从环庆路至灵州一路有大片不毛之地,没有水源,不适合我军步步立寨。”
“萧关道虽迂回了一些,但多河滩水草丰茂,其路线为镇戎军出塞,至北萧关共两百里,再走两百里至鸣沙城,从鸣沙城至灵州一百里!”
章越皱了皱眉头道:“朝中还是在弹劾章惇和吕惠卿吗?”
众人点点头,虽说现在刘挚、梁焘、王岩叟等最顽固不化的旧党都被罢去,但朝中旧党仍有不浅的根基。
自己门下的苏辙一直主张对吕惠卿清算,甚至对章惇也是颇有微辞。
其实章越也不喜欢吕惠卿,但吕惠卿确实是人才,这些年在鄜延路和河东路经略使任上政绩卓着。
契丹数度侵攻河东,吕惠卿在河东打得有声有色,既保持了对党项的强势,也抵御了契丹的进攻,奈何非我同党。
苏辙这一次弹劾吕惠卿就批评他当年的手实法。
就是根据‘如有隐匿,许人告发,并以查获资产的三分之一为赏。
此举在苏辙看来就是用大肆抵恃告讦(举报代替管理),此举鼓励民间诬告和仇怨,在实行之中稍有资产的家庭常被仇家诬告,官吏借机勒索,民间“鸡豚皆遍抄之”。
而与章惇吕惠卿有仇的邓绾,也称其‘嚣讼者趋赏报怨。
后章越叫停了吕惠卿的手实法,改由用‘砧基簿登记,也就是只有财产变更和交易时,朝廷才进行登记,此举既保证了税收,也免去了激化矛盾。
民间不报,我就不追查。
而范百禄,范纯仁等人也弹劾吕惠卿,同时批评章惇在元佑兵乱中的疏忽放纵,不作为。
至于章越盘算了半天,他是不打算动蔡确,吕惠卿,章惇的。
他们在变法中无疑显得更激进,但自己作为新党中务实的存在,这时候若落井下石对他们进行清算,那么新党的激进派一空,无疑自己的
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稳扎稳打(大大更)[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