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犀,猛地一勒缰绳,战马长嘶!二十八人!二十八骑!迅速在项羽马前,沿着江岸,结成一个紧密的、如同钢铁刺猬般的环形防御阵!人人拔剑出鞘,染血的青铜剑刃在暮色中反射着最后的、冰冷的寒光!他们用伤痕累累的身躯和残破的甲胄,为他们的王,筑起最后一道血肉屏障!
汉军骑兵的洪流瞬间涌至!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水,狠狠拍击在楚军二十八骑这最后的、孤绝的礁石之上!
“杀——!”
震天的喊杀声、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战马嘶鸣、骨骼碎裂、濒死惨嚎……瞬间淹没了乌江的咆哮!小小的环形阵地,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项羽如同被定身般,矗立在环形阵的中心,乌骓马下。他没有再看那近在咫尺的渡船,也没有再看对岸的江东。他的重瞳,如同两潭凝固的死水,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那面冲在最前方、狂舞的赤色“汉”字大旗之上!
那旗帜!那赤红的底色!那狰狞的“汉”字!
不!那不仅仅是“汉”字!
项羽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的目光穿透了旗帜翻卷的赤红布面,死死锁定了那面旗帜的左上角!在那里,赤色的旗帜边缘,赫然残留着一小块未能完全遮盖的、深蓝色的布帛!深蓝色的布帛上,用褪色的、却依旧能辨认的秦篆,绣着一个清晰的官职——“都尉”!
秦军!这是当年秦军都尉的幡旗改制!
更让项羽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是,在那残留的深蓝色布帛边缘,一个烙印般的、极其微小的黑色印记——一个由交叉的斧头和绳索构成的图案!那是……那是当年骊山始皇帝陵工地,监工专用的烙印!象征着对数十万刑徒、战俘最残酷的奴役与压榨!
吕马童!这个此刻正高举着这面旗帜、如同疯狗般冲杀在最前方的汉军骑将!这个项羽曾经认识、甚至算得上旧识的秦军降将!他竟然……竟然曾是骊山陵墓的监工?!一个靠着鞭打奴役楚人尸骨起家的秦吏!如今却高举着由秦军都尉幡改制、带着骊山奴役印记的“汉”字旗,率领着汉军,来追杀他西楚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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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股混合着极致暴怒、滔天耻辱和被命运彻底戏弄的疯狂火焰,如同火山般在项羽的胸腔中轰然爆发!他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狂吼!吼声如同受伤濒死的洪荒巨兽,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不甘,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这吼声,成了他给二十八骑最后的命令!
环形阵中,最后的楚军骑士们如同听到了冲锋的号角!他们放弃了防御,放弃了生还!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如同熔岩般炽热的疯狂!他们嘶吼着,挥舞着早已卷刃的青铜剑,如同扑火的飞蛾,主动撞向汉军骑兵的钢铁洪流!用血肉之躯,用最后的力量,去撕咬!去劈砍!只为给他们的王,争取哪怕多一瞬的时间!
血光冲天!残肢断臂飞舞!
钟离眜被数支长矛同时洞穿,挑飞在半空!他的身体在空中扭曲,口中喷出的鲜血如同怒放的红莲!
一名骑士的战马被斩断前蹄,人立而起!骑士在坠落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断剑掷出,贯穿了一名汉军骑卒的咽喉!
另一名骑士死死抱住一名汉军校尉的马腿,任由马蹄践踏胸骨,牙齿深深咬入校尉的小腿,至死不放!
……
惨烈!悲壮!如同最绚烂也最残酷的死亡烟火!
二十八骑的血,如同二十八道滚烫的溪流,迅速染红了乌江岸边的冻土和浅滩!他们的尸体,如同被狂风折断的芦苇,以各种不屈的姿态,倒在了冰冷的泥泞中,倒在了他们誓死守护的王的身前!
当最后一名骑士的头颅被汉军骑兵的环首刀斩飞,无头的尸身依旧保持着挥剑前冲的姿态,僵立了数息才轰然倒下时。整个战场,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汉军的骑兵们勒住了战马,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在项羽周围数十步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包围圈。无数双眼睛,带着敬畏、恐惧、贪婪和一丝复杂的怜悯,聚焦在圈子中央那个如同孤峰般矗立的、浑身浴血的身影上。
项羽依旧端坐在乌骓马上。他的玄甲破碎不堪,猩红的披风只剩下几缕残片。重瞳之中,再无愤怒,再无悲恸,只剩下一种看透一切的、冰冷的、死寂的空洞。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环视着周围这片由汉军铁骑构成的黑色森林,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熟悉(如吕马童)或陌生的面孔。
他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极其古怪、却又无比清晰的弧度——一个混合着无尽嘲讽、悲凉与……解脱的……笑容。
“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 项羽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如同寒冰摩擦,“吾……为若德……”(我听说刘邦悬赏千金、封万户侯买我的头颅……我就成全你们这份“功德”吧……)
话音未落!
一道如同闪电般的乌光,骤然从项羽腰间爆起!
是太阿剑!这柄伴随他征战天下、饮血无数的神兵,终于迎来了它最后的归宿!
剑锋没有指向任何敌人,而是……决绝地、精准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抹过了他自己那粗壮、沾满血污的脖颈!
“噗嗤——!”
一声轻微却足以令天地失声的裂帛声响!
一道滚烫的、如同喷泉般的血柱,瞬间从项羽的颈间冲天而起!在暮色沉沉的乌江岸边,划出一道凄厉而短暂的红虹!热血如同滚烫的雨点,喷洒在冰冷的冻土上,喷洒在乌骓乌黑油亮的鬃毛上,也喷洒在离他最近、正瞠目结舌的吕马童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项羽那魁梧如山岳的身躯,在乌骓马背上,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态,足足僵立了数息。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重瞳,瞳孔已然涣散,却依旧圆睁着,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汉军铁骑,穿透了乌江的浊流,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再次看到了咸阳宫阙那焚天的烈焰,看到了那踏在脚下的玉玺空椟,看到了亚父范增咳在丝帕上的银灰毒斑……最终,所有的影像归于一片永恒的、冰冷的黑暗。
“轰隆!”
那具失去了灵魂的伟岸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巨神之柱,重重地从马背上栽落下来!砸在乌江岸边冰冷的、浸透了他二十八骑热血的泥泞之中!激起一片混着血水的泥浆!
乌骓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悲怆与灵性的长嘶!它猛地扬起前蹄,不顾一切地挣脱了缰绳!如同离弦的黑色闪电,朝着浊浪翻滚、浮冰沉浮的乌江,奋不顾身地狂奔而去!
就在它纵身跃入刺骨江流的前一刹那!
眼尖的汉军士卒惊恐地看到——在那匹神骏的黑马口中,赫然死死衔着半截染血的、断裂的……暗红色丝绦!那丝绦的材质和打结的方式,异常眼熟!那正是……正是鸿门宴前夜,亚父范增在玉玦之上亲手系下的“同心结”!
乌骓的身影,连同那半截染血的丝绦,瞬间被汹涌的墨绿色江流和浮冰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乌江的水,依旧浑浊而冰冷地流淌着,卷起岸边沾着血沫的玄甲碎片和折断的楚戟残骸,发出永恒的、呜咽般的咆哮。岸边,只留下那具失去了头颅(被蜂拥而上的汉军争抢割走)的魁梧尸体,以及二十八具以各种不屈姿态凝固在血泊泥泞中的楚军骑士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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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乌江畔的二十八骑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