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笑容更加笃定,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看着猎物一步步踏入陷阱。他侧身,对身后的女助理干脆利落地吩咐:“小陈,立刻准备合同!最高规格的A级艺人约!签字费、分成比例,按最优条款来!现在就要签!”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仿佛已经将李明视为囊中之物。
女助理立刻点头,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快地操作起来。
“等等!”阿飞忍不住插话,脸上带着急切,“王总,李明他…他今晚是帮我们乐队的忙!我们裂缝乐队……”
王振邦这才像是刚看到阿飞一样,敷衍地摆了摆手,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透出商人的精明:“阿飞啊,你们乐队表现也不错。不过,”他话锋一转,重新看向李明,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规划,“李老弟这种特质,跟你们乐队的路子还是有区别。他需要更专业的、更精准的定位和推广。乐队合作嘛,以后有机会再说。”
阿飞张了张嘴,看着王振邦那不容置疑的姿态,再看看李明脸上尚未褪去的震惊和一丝茫然的心动,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李明的肩膀,低声说了句“兄弟,自己多想想”,便有些黯然地带着乐队成员离开了。
后台只剩下李明、王振邦和他的助理。炫目的舞台灯光透过幕布的缝隙射进来几道变幻的光柱,切割着后台的昏暗空间。打印机的嗡嗡声响起,女助理将一份厚厚的合同和一支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钢笔递到了李明面前。
“李老弟,签了它,”王振邦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指着合同末尾,“签下名字,你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就彻底改变了。这支笛子,将带给你难以想象的财富和荣耀!”
李明看着眼前那份散发着油墨香的合同,又低头看看手中那支温润沉实的古笛。笛尾那个小小的云纹符号,在后台变幻的光线下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千万财富的许诺和笛身传来的奇异暖流在他体内激烈地冲撞着。最终,对彻底改变命运的强烈渴望压倒了心底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迟疑。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钢笔,在乙方签名处,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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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下名字的那一刻,李明感觉自己像踩在云端,轻飘飘的,脚下是万丈金光。王振邦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热情地握住他的手用力摇晃:“欢迎加入星海!老弟,你的好日子,开始了!”那笑容真诚得几乎毫无破绽。
好日子来得比李明想象的更快,也更……光怪陆离。
王振邦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签完合同的第二天,李明就被一辆锃亮的黑色商务车接走了。目的地是市中心一栋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写字楼,星海唱片的总部。他被带进一间宽敞明亮、装修奢华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团队”:造型师托尼,一个说话带着港台腔、翘着兰花指的男人;声乐指导丽莎,一位妆容精致、表情严肃的女士;还有经纪人凯文,一个语速飞快、满口“流量”、“变现”、“人设”的年轻人。
“哎呀,李明先生是吧?幸会幸会!”托尼围着李明转了两圈,捏着下巴,眼神挑剔得像在打量一件待加工的原材料,“底子嘛…还凑合。就是这皮肤,啧,太糙了!头发,没型!衣服?灾难!”他拿起一叠时尚杂志,指着上面一个冷峻的男模,“看到没?我们要打造的就是这种‘都市隐侠、‘草根音乐诗人的感觉!神秘!疏离!带着点…嗯…风霜的质感!但前提是,得帅!得有型!”
丽莎则更直接。她递给李明几份乐谱,上面是几首旋律简单、节奏欢快、歌词充满网络热梗的歌曲。“李老师,您之前的风格…很有特点,”丽莎斟酌着用词,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但市场需要更直接、更易传播、更有‘记忆点的东西。这几首歌,您先熟悉一下旋律。重点是副歌部分,一定要朗朗上口,最好能让听众听一遍就能跟着哼。至于您那支笛子,”她看了一眼被李明紧紧攥在手里的古笛,“作为一种独特的音色点缀,放在前奏或间奏里增加一点‘古风噱头就好,不能喧宾夺主。您需要练习的是演唱,用您的声音去征服观众。”
凯文则更像个传销讲师,唾沫横飞地给李明描绘着蓝图:“明哥!您的核心人设就是‘外卖侠!多接地气!多有反差萌!想想看,一个送外卖的,手握上古魔笛,吹出天籁之音!这故事多带感!我们第一步,先上几个大综艺,露个脸,炒一波话题。然后趁热打铁,发布单曲!就是丽莎老师给您的这几首,保证洗脑!等知名度打开了,直播带货!代言!商演!钱哗哗地来!”他兴奋地搓着手,“您就负责帅,负责吹笛子的时候保持那种…嗯…‘我很孤独但我很牛逼的表情!其他的,交给团队!”
李明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手里捏着那几张印着幼稚歌词和口水旋律的乐谱,听着耳边三人机关枪似的规划和改造方案,感觉像在做一场荒诞的梦。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再看看那支陪伴他度过无数个日夜、此刻却似乎被定义为“噱头”的古笛,一股巨大的陌生感和隐隐的不安涌上心头。
最初的兴奋和期待,在日复一日的“改造”中迅速消磨。他被托尼拉着做了全身护理,敷面膜,修眉毛,头发被染成时髦的亚麻色,剪成精心设计的、看似随意的“凌乱”造型。衣柜里塞满了价格标签让他咋舌的“设计师款”服装,每一件都要求他穿出“低调的奢华感”。丽莎则严格训练他的发声和演唱,逼着他一遍遍练习那些在他看来毫无营养的口水歌。笛子?只有在拍摄宣传照或录制歌曲前奏那几秒钟时,才被允许拿出来做个样子。
“明哥!表情!表情管理!”拍摄现场,摄影师举着相机大喊,“要那种…遗世独立!带着点淡淡的忧伤!看镜头!对!想象你不是在拍广告,你是在…嗯…召唤神龙!笛子再举高一点!眼神再空灵一点!”
李明僵硬地举着笛子,努力按照要求摆出“空灵”的表情,感觉自己像个被操控的木偶。笛子握在手里,依旧是温润的,但他却再也找不到在废弃体育场、在出租屋窗台前吹奏时那种与它心意相通、血脉相连的感觉了。它成了一个冰冷的道具。
唯一让他感到些许慰藉的,是物质条件的飞跃。他搬出了那个终年不见阳光的出租屋,住进了公司安排的高档公寓。他给乡下的父母寄去了一大笔钱,告诉他们自己找到了好工作。电话那头,母亲惊喜又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他暂时压下了心中的迷茫和不适。或许,这就是代价?他安慰自己。为了家人,为了那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这点不适,忍忍就过去了。
然而,王振邦显然不满足于慢工出细活。签下李明这块“璞玉”后,他迫不及待地要将其“变现”。一个绝佳的机会很快摆在了面前——国内顶级饮料品牌“冰点风暴”的新品发布会,斥巨资打造,线上线下同步直播,影响力巨大。王振邦动用关系,硬是为李明争取到了一个宝贵的表演名额。表演内容也早已定好:演唱那首丽莎为他“量身打造”的口水歌《超甜风暴》,并在歌曲高潮处,加入一小段“炫技式”的笛子独奏,作为引爆全场的“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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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这是关键一战!”王振邦拍着李明的肩膀,眼神灼热,“一战成名!就在今晚!把你练的那些都拿出来!记住,重点是歌!是互动!笛子那段,要炫!要快!要让人眼花缭乱!让所有人记住你的笛子,记住‘外卖侠这个标签!明白吗?”
发布会现场设在本市最大的会展中心。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氛和冷气混合的味道。T型舞台延伸出去,两侧是巨大的LED屏幕,正循环播放着“冰点风暴”充满动感的广告大片。台下,前排是衣着光鲜的商界名流、娱乐明星和媒体记者,后面则是黑压压的粉丝和观众,荧光棒闪烁成一片海洋。无数摄像机对准了舞台,准备进行实时直播。
李明被安排在发布会中段出场。他穿着一身昂贵的、做旧处理的“设计师款”牛仔套装,脸上化着精致的舞台妆,头发被发胶固定成完美的弧度。他站在后台候场区,能清晰地听到前台主持人激情洋溢的介绍:“……下面这位,是近期引爆网络、拥有神秘魔笛的‘都市音乐奇侠——李明!他将为我们带来新歌《超甜风暴》,以及一段令人叹为观止的笛子独奏!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李明!”
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尖叫声响起,伴随着节奏强烈的背景音乐。工作人员用力一推李明:“明哥!该你了!”
李明深吸一口气,握着那支古笛(它此刻更像一个烫手的道具),迈步走上了光芒万丈的舞台。强烈的追光灯瞬间打在他身上,台下无数双眼睛和闪烁的镜头让他一阵眩晕。巨大的LED屏幕上,同步投射出他放大的、经过精心修饰的脸庞,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忧郁”和“疏离”。
前奏响起,是标准的电子舞曲节奏,鼓点强劲。李明努力回忆着丽莎教给他的那些动作和表情管理,跟着节奏晃动身体,对着台下露出练习过无数次的、带着点“痞帅”的笑容,拿起话筒开始演唱:
“超甜风暴,席卷心跳!你的微笑,是我的解药!Boom Boom Boom!跟我一起摇……”
歌词简单直白到近乎弱智,旋律也毫无新意。台下的观众,尤其是前排的业内人士,脸上大多露出了礼貌性的微笑,或者干脆低头看手机。后排的粉丝则还算热情地挥舞着荧光棒。李明机械地唱着,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模仿者,声音透过高级音响设备传出来,却显得空洞而虚假。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台下王振邦的位置,王总正微微皱着眉头,对他做了一个“互动!热情点!”的手势。
终于熬到了歌曲高潮前预设的笛子独奏环节。背景音乐骤停,追光灯再次聚焦在李明身上。主持人适时的画外音响起:“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让我们屏息聆听,来自‘魔笛外卖侠的——天籁之音!”
台下安静了一些,所有人都带着好奇和期待,看向李明和他手中的笛子。无数手机镜头对准了他。
李明举起古笛,凑到唇边。这是今晚唯一属于他、属于这支笛子的时刻,尽管只有短短几十秒。他闭上眼,试图屏蔽掉周围那巨大的喧嚣和无数审视的目光,想找回一点点在废弃体育场时那种与笛子心意相通的感觉。然而,指尖传来的温润感依旧,但笛子内部那股奇异的暖流,却仿佛被什么东西阻隔了,沉寂着,毫无回应。他心中一片冰凉。
不行!必须吹出来!他猛地睁开眼,按照排练过无数次的动作,手指在笛孔上飞快地跳跃、开合!他吹的是一段王振邦特意找人为他编写的、极其花哨快速的“炫技”曲调,充斥着大量高难度的颤音、滑音和急速的吐音,力求在最短时间内制造最强烈的视听冲击。
笛声尖锐、急促,技巧确实炫目,手指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然而,那声音却像失去了灵魂的金属片在相互刮擦,冰冷、刺耳,充满了刻意卖弄的浮躁感。与之前那充满生命力和叙事感的笛声判若云泥!
台下的反应迅速冷却。礼貌性的掌声稀稀拉拉,更多人脸上露出了失望和困惑的表情。前排一个娱乐记者甚至小声对同伴嘀咕:“就这?网上吹得神乎其神的‘魔笛?还不如公园里老头吹得好听……”
王振邦在台下,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对着舞台侧边的凯文使了个眼色,凯文立刻拿着对讲机,对着后台控制台焦急地低吼:“切画面!快!给他特写!拉近!突出手指动作!还有,背景音乐垫上!别让这破笛子声太突出!”
就在这尴尬的、笛声刺耳的几十秒即将结束时,异变陡生!
李明自己也吹得心烦意乱,气息不稳。一个高音没上去,反而吹出了一个喑哑的、带着强烈不满情绪的破音!这声音极其难听!
“嘎——!”
就在这刺耳的破音响起的瞬间!
“噗啦——!”
会展中心巨大的穹顶玻璃窗上,突然传来密集的撞击声!紧接着,是更多、更密集的“噗啦!噗啦!噗啦!”声音!仿佛下起了冰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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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惊得抬起了头!
只见会展中心那巨大的弧形玻璃穹顶外,不知何时,竟然聚集了遮天蔽日的鸟群!麻雀、燕子、白头鹎、甚至还有几只体型不小的灰喜鹊!它们像疯了一样,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疯狂地用身体撞击着厚厚的钢化玻璃!翅膀拍打玻璃的声音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轰鸣!鸟喙啄在玻璃上,发出“笃笃笃”的急响!整个穹顶仿佛被一张巨大的、由无数疯狂振翅的鸟儿组成的“活毯子”覆盖住了!光线瞬间变得昏暗,无数细小的羽毛在撞击中飘落!
“啊——!!!”
“天哪!怎么回事?!”
“鸟!好多鸟!”
“它们在撞玻璃!疯了!”
“是不是要地震了?!”
“快跑啊!”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声、桌椅碰撞声、慌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刚才还秩序井然的发布会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恐慌和混乱!人们惊恐地抬头看着那疯狂撞击玻璃的鸟群,下意识地抱头躲避,有人甚至想往出口冲!
李明站在舞台中央,如同被雷击中,僵立当场!他手中的笛子仿佛微微震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带着愤怒和悲伤的意念,顺着指尖传递到他的脑海!他猛地明白了!这些鸟儿!它们是被刚才那段虚假、刺耳、充满功利心的笛声激怒了!它们感受到了那支古笛的痛苦和抗拒!
混乱中,王振邦在几个保安的簇拥下,脸色铁青地冲到了舞台边。他指着舞台上呆若木鸡的李明,完全不顾形象地咆哮起来,声音通过后台忘记关闭的返送音箱,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李明!你他妈在搞什么鬼?!我要的是洗脑神曲!是嗨翻全场的流量!不是他妈的《动物世界》现场版!你看看!看看这场面!全完了!全被你搞砸了!!”他气得浑身发抖,唾沫横飞,“你那破笛子!什么魔笛!我看是招鬼的玩意儿!赶紧给我处理掉!晦气!!”
王振邦的咆哮如同惊雷,在混乱的会场里炸开,也彻底炸碎了李明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和侥幸。他看着台下惊恐四散的人群,看着穹顶外那依旧疯狂撞击、如同末日景象般的鸟群,再低头看看手中那支温润沉实的古笛。笛尾那个小小的云纹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带着一丝悲悯的微光。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巨大的悲哀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清醒,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浇灭了所有的迷茫和犹豫。
搞砸了?是的。但搞砸的不是他,也不是这支笛子。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舞台边暴跳如雷、面目狰狞的王振邦,脸上所有的惶恐、不安、刻意维持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之下,是压抑到极致、即将喷薄而出的决绝。
他不再理会王振邦的咆哮,不再理会台下混乱的人群,甚至不再理会头顶那疯狂撞击的鸟群。他只是缓缓地、珍重地将那支古笛横在唇边。
没有炫技,没有花哨,没有迎合。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城市里所有浑浊的空气都吸入肺腑。然后,他吹响了一个单音。
“呜——”
那声音低沉、浑厚,像大地深处的叹息,又像疲惫旅人的一声长吁。它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喧嚣和头顶鸟群的撞击声,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紧接着,笛声流淌出来。不再是《超甜风暴》的浮夸,也不再是刚才炫技的刺耳。那是他在无数个送餐的清晨和黄昏,在拥堵的车流和人潮中,在狭小出租屋的窗前,在废弃体育场的空旷里,无数次摸索、感受、沉淀下来的旋律。它属于这座城市川流不息的车灯,属于深夜便利店明亮的橱窗,属于天桥下流浪者空洞的眼神,属于他自己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和磨破的鞋底。它粗糙、质朴,带着生活的毛边和沉甸甸的份量,却又有着一种直抵人心的真实和苍凉。
笛声一起,奇迹再次发生!
穹顶上,那疯狂撞击玻璃的鸟群,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安抚了。撞击声骤然停止!无数鸟儿安静下来,收拢了翅膀,密密麻麻地停落在穹顶玻璃上,小小的脑袋全都转向舞台的方向,黑豆般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吹笛的李明。
台下混乱的人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魔力的笛声所震慑。惊恐的尖叫和推搡停止了。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站在原地,忘记了逃跑,忘记了头顶的“威胁”,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舞台中央那个孤独的身影上。
笛声在继续。它盘旋着,低回着,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如风过林梢,时而又有一种挣脱束缚、向往自由的激越。灯光师似乎也被这气氛感染,鬼使神差地关掉了所有炫目的镭射灯和背景屏幕,只留下一束最纯净的白光,笼罩着李明和他手中的笛子。
偌大的会展中心,只剩下这一束光,一个人,一支笛,一段洗涤灵魂的旋律。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沉浸在笛声构筑的世界里,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这座巨大城市里奔波的影子,感受到了那份共同的疲惫、孤独和深藏心底的对纯粹与自由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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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个悠长的尾音,带着一丝释然,缓缓消散在寂静的空气中时,李明放下了笛子。他缓缓睁开眼,眼神清澈,再无一丝迷茫。
台下,是长久的、绝对的寂静。然后,掌声响起。不再是开场时的狂热和喧嚣,而是缓慢的、沉重的、发自内心的、带着震撼和敬意的掌声。起初是零星的,随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最终汇成一片连绵不绝的海洋。许多人眼中含着泪光。
王振邦站在舞台边,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再由煞白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愤怒和极度挫败的猪肝色。他看着台上那个平静接受掌声的身影,看着穹顶上安静停留的鸟群,看着台下那些被笛声彻底征服的观众,他知道,他精心策划的一切,彻底完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狠狠地、怨毒地剜了李明一眼,在助理的拉扯下,转身狼狈地挤进了后台通道。
发布会草草收场,却以一种无人预料的方式引爆了全网。李明的名字和那段力挽狂澜的笛声视频,以火箭般的速度冲上了热搜第一。“魔笛外卖侠发布会神反转”、“万鸟朝凤现代版”、“真正的音乐不需要包装”、“星海唱片王振邦现场失态”……各种话题沸沸扬扬。
接下来的日子,李明被前所未有的舆论风暴包围。公寓楼下日夜蹲守着记者和狗仔。手机被打爆,各种采访邀约、综艺通告、商业代言像雪片一样飞来,开出的价码一个比一个惊人。网络上的赞誉铺天盖地,他被捧成了反抗商业包装、坚守艺术本真的英雄。
然而,李明却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空虚。他把自己关在宽敞却冰冷的公寓里,拉上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他不再看手机,不再理会任何邀约。那支古笛,就静静地躺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他尝试着再次吹奏。吹他熟悉的、来自心底的旋律。但每一次,笛声都显得滞涩、空洞。指尖依旧能感受到笛身的温润,但笛子内部那股曾经澎湃的、与他心意相通的暖流,却仿佛彻底沉寂了,或者说是……疏离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再也无法吹奏出发布会那晚直抵人心的力量。笛子本身没有坏,音准依旧,但那种“灵性”,那种共鸣,消失了。
它拒绝发声。
李明坐在黑暗中,手指一遍遍抚过笛身那熟悉的纹理,抚过笛尾那个小小的云纹。他终于明白了。这支笛子,它认的不是舞台,不是灯光,不是掌声,更不是钞票。它认的是那份毫无杂念的热爱,是那份在车水马龙中依然能听见风声雨声的赤子之心,是那份只为了自己、为了天地万物而吹奏的自由。当他在王振邦的合同上签下名字,当他穿上那些昂贵的“戏服”,当他为了“炫技”而吹响它时,它就已经在抗拒了。发布会上的万鸟朝凤,不是神迹,是挽歌,是它最后的悲鸣与告别。
门铃响了。急促而固执。
李明没有动。过了一会儿,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传来。门开了,王振邦带着凯文和两个穿着黑西装的壮硕男人,径直闯了进来。王振邦的脸色依旧阴沉,但此刻却强压着怒火,挤出一丝极其难看的笑容。
“李明老弟,”王振邦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柔和,却掩饰不住其中的焦躁,“躲着不见人可不行啊!现在是什么局面?全网都在关注你!热度空前!这正是我们打翻身仗、把流量彻底变现的最好时机!”
他走到李明对面的沙发坐下,凯文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厚厚的文件放在茶几上,正好压住了那支古笛的一角。
“看看!顶级音乐综艺的常驻嘉宾!国民级饮料的代言!还有这个,”王振邦指着最上面一份文件,“‘魔笛外卖侠的专属大电影项目!投资方都找好了!剧本大纲都出来了!只要你点头,立刻启动!片酬,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还有你的笛子,”王振邦的目光扫过被文件压住的古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贪婪,“它现在是最大的噱头!是IP的核心!我们给它设计一个炫酷的出场方式,配上最顶级的特效!把它打造成一个超级符号!围绕它开发周边!联名款!甚至搞个全息投影演唱会!钱!老弟!源源不断的钱!”他越说越激动,身体前倾,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明脸上。
李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压在笛子上的文件推开,露出了那支沉暗的古笛。他的手指温柔地拂过笛身,仿佛在安抚一个受伤的老友。
“王总,”李明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这支笛子,它不认这些。”
“不认?!”王振邦脸上的笑容瞬间崩裂,猛地一拍茶几站起来,声音拔高,充满了被冒犯的怒火,“它认什么?!它就是个工具!一件乐器!一个商品!它认钱!认名!认流量!我告诉你李明,别他妈给脸不要脸!签了合同,你就是星海的人!你的形象,你的笛子,包括你放个屁,都是公司的资产!由不得你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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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着李明的鼻子,厉声道:“我不管它认什么!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到公司录音棚!丽莎给你准备了新歌,必须录!下周五,‘欢乐大咖秀录制,你必须带着笛子上台!按脚本演!否则,”他冷笑一声,眼中露出狠厉,“违约金是多少,你自己清楚!想想你乡下的爹妈!想想你刚寄回去的钱!想想毁约的后果!你赔得起吗?!”
说完,他不再看李明一眼,对凯文和那两个黑西装一挥手:“我们走!明天九点,我要在录音棚看到他!”一行人气势汹汹地离开了,留下沉重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茶几上,那几份象征着巨额财富的文件,像几座沉重的大山。王振邦最后那句“想想你乡下的爹妈”和“违约金”,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李明的心。
他枯坐了许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霓虹的光芒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变幻的光斑。一场酝酿已久的夏雨终于落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密集而单调的声响。
李明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他拉开厚重的窗帘,冰冷潮湿的空气混合着雨的气息涌了进来。窗外,是这座他奔波了无数个日夜的城市。此刻,它被笼罩在迷蒙的雨幕和璀璨的霓虹之中,光怪陆离,像一个巨大的、永不疲倦的万花筒。高楼大厦如同冰冷的巨人,俯视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灯,那灯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倒影。
他静静地看了很久,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看着远处高架桥上如同光河般流动的车灯,看着那些在雨中匆匆奔走的模糊人影。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茶几上那几份厚厚的文件上,也落在那支安静躺在一旁、温润依旧的古笛上。
他走过去,没有再看那些文件一眼。他伸出手,拿起那支古笛,指尖传来熟悉的沉实和暖意。这一次,那暖意似乎不再沉寂,而是带着一种无声的鼓励和期待。
接着,他拿起了那几份印着诱人条款、足以改变他和他家人命运的合同。纸张很厚实,带着油墨特有的味道。
李明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冰冷的雨点夹着风,立刻扑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楼下街道的喧嚣和雨声瞬间涌入。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几份沉重的合同。然后,他双手抓住纸张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嗤啦——!”
清脆响亮的撕裂声,在雨夜中格外清晰!他用力地、毫不犹豫地将第一份合同撕成了两半!
“嗤啦!嗤啦!嗤啦!”
一份又一份!他像撕碎一堆废纸,更像撕碎一个华丽而沉重的枷锁!厚实的纸张在他手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最终化为无数纷飞的碎片!
他抓起一大把碎纸屑,猛地将手臂伸出窗外,高高扬起!
“去他妈的流量!”
他对着脚下这座被霓虹和雨水浸泡的城市,对着那无尽的喧嚣和欲望,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羁绊的决绝和快意!
“老子要吹给风听!”
吼声落下,他张开手掌。无数白色的纸屑如同被惊起的鸽群,瞬间被强劲的风雨裹挟着,旋转着,翻飞着,飘向下方那片光怪陆离、车水马龙的霓虹海洋。它们在探照灯的光柱里闪现,然后迅速被雨水打湿,消失在深沉的夜色和城市的灯火洪流之中。
关上窗,隔绝了风雨和喧嚣。屋内一片狼藉,散落着纸屑。李明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支古笛,笛身温润,那个小小的云纹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他不再犹豫,拿起笛子,再次推开窗户,任凭风雨吹打进来。他闭上眼睛,将笛子凑到唇边。
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气息顺畅地涌入笛管,指尖灵活而充满情感地按动笛孔。一段悠扬、舒缓、充满自由气息的旋律,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笛声不再沉重,不再悲凉,而是如同山涧清泉,如同林间微风,带着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欢愉和解脱感,飘散在风雨交加的城市夜空里。
他吹得忘我,沉浸在自己与笛声构筑的世界里。风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却浑然不觉。一曲终了,他缓缓放下笛子,睁开眼。
雨幕中,街对面昏黄的路灯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花白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身上依旧是那件辨不出颜色的破旧棉袄。
是桥洞下那个送他笛子的怪老头。
老人没有打伞,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雨中,隔着一条湿漉漉的马路,望着李明窗口的方向。雨幕模糊了他的面容,但李明仿佛能感受到那目光——不再是初见时的锐利,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淡淡的赞许。
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窗口的方向,微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然后,他转过身,佝偻着背,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路灯照射不到的、更深的雨幕和城市的阴影之中,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明站在窗边,握着温润的笛子,望着老人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风雨依旧,城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晕染开迷离的光晕。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雨水顺着脸颊滑落。
喜欢。
第226章 魔笛外卖员[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