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漕运衙门正堂。
辰时末刻,堂内已是济济一堂。
淮安知府称病告假,只派了个师爷旁听。
漕运同知钱有礼(与下狱的钱有德同宗不同支)端坐主位下首,面无表情。
府衙、漕运衙门的官员们按品级落座,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庙里的泥胎木塑。
漕帮几个把头坐在角落,眼神飘忽,带着江湖人的油滑和戒备。
几家大商号的掌事则衣着光鲜,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讥诮。
巳时初刻,李明准时踏入大堂。
青色官袍衬得他身姿如松,尚方剑悬于腰间,步履沉稳,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原本还有些细微交谈声的正堂,瞬间落针可闻。
李明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本官奉旨巡漕,督办扬州新政。
淮安乃漕运咽喉,新政成败,淮安亦为关键。
今日召集诸位,便是宣谕朝廷新颁之《漕运革新章程》十条,望尔等通力协作,克日推行!”
他声音清朗,条理分明地将十条章程一一宣读。
核心无非是:厘清漕粮定额,杜绝虚报冒领;裁汰冗余漕丁,整肃运军;设立官督民运之试点,打破把头垄断;严查沿途关卡私征勒索;账目公开,接受地方士绅监督…
每念一条,堂下众人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尤其当听到“裁汰冗员”、“打破把头垄断”、“账目公开”时,漕运衙门的几个官员额头已见冷汗,漕帮把头们脸色铁青,几个大商贾更是面沉似水。
李明话音方落,漕运同知钱有礼便慢悠悠地开口了,声音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慵懒:“李大人年轻有为,锐意革新,实乃朝廷之福,下官佩服。
”他话锋一转,“然则,大人初临淮安,恐不知地方实情。
您这章程,立意虽高,但…难啊!”
他掰着手指,一条条“诉苦”:
“这裁汰冗员?李大人有所不知,漕丁运军,皆是世代吃这碗饭的苦哈哈,裁了他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激起民变,谁担待得起?”
“官督民运?想法是好!可民船散漫,调度困难,如何保证漕粮按时足额抵京?耽误了京仓,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账目公开?唉,漕运账目繁杂,历年积弊甚多,牵一发而动全身,仓促公开,恐引地方震荡,人心惶惶啊…”
“还有这沿途关卡,盘根错节,利益纠葛上百年,岂是说查就能查清的?李大人,治大国如烹小鲜,急不得,急不得啊!”
钱有礼一番话,引来了堂下一片嗡嗡的附和声。
“是啊是啊,钱同知所言极是!难处太多了!”
“李大人,您体谅体谅地方上的苦处吧!”
“这新政…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呃…容易出乱子啊!”
漕帮一个满脸横肉、绰号“滚刀肉”的把头更是粗声粗气地嚷道:“李大人!俺们漕帮兄弟风里来雨里去,挣点辛苦钱养家糊口!您这章程是要把俺们饭碗砸得稀巴烂啊!兄弟们没饭吃,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一时间,诉苦声、推诿声、隐隐的威胁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无数只苍蝇在正堂内嗡嗡作响。
明里是摆困难,暗里就是赤裸裸的抵制和警告。
整个漕运衙门正堂,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向主位上的年轻御史。
李明端坐不动,面色平静地听着,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第203章 遇下马威[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