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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魅花影[1/2页]

木兰花令 沈轶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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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舒时,稠密阳光落了筛子似的,仿佛龙须糖丝丝缠绕,变幻不断。
      沈璧君转身看去,窗外依旧忙碌。
      “花笺井在哪儿?”她问。
      “小姐,你……”
      朗彤朝波喜摇摇头。
      “在后院里,”波喜换了声气。“可小姐,我看外头快下雨了。”
      “引我去。”沈璧君下了榻,吸了两声鼻子,“我一会儿回来熬锅子,你不用跟着了。”
      她绕过屋内小炉,打开门,慢慢跨了出去。
      “四姨娘,这如何是好?”波喜双眼望着沈璧君,嘴里问着朗彤。
      “我看没事。得了,我也去忙我的。”
      朗彤扭着腰出去了,波喜一看周遭无人需要照拂,提着裙摆便冲去了花笺井。
      那花笺井就在凤翥院无人照看的角落。红墙绿瓦上攀着枯木花藤,虫嘴儿咬过的枝叶上尽是细腻小洞,圆圆的,似是着专人打造。井为方井,一个个粗粝木桶,一条条拌人的粗绳靠在墨色石板边。阴暗处的石板泼了水,便是润滑、细腻、美极,而阳光暴晒下那一边却墨白交错,好似泪痕斑斑。
      右手边,则斜斜倚着三四株绿萼梅。可惜如今初秋泼雨,非焚花朗冬,梅不肯开,倒是沉绿叶子巴巴地挂在枝头。
      “小姐。”波喜刚见了沈璧君边喊了一声,然后急匆匆跑来了。
      “嘘。”沈璧君转身,朝她比了个消声手势。
      “这是看什么?”
      “你看那井边上。”
      “什么?”
      沈璧君拍了拍波喜的脑袋。
      “这一大片枯败落花,怎就见不着呢?”
      波喜定睛。“这花都焉了,花色都颓败成那样了,我哪看得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娃娃尿床的单子呢。”
      “说什么呢?快帮我捞起来。”
      少许,一小厮抬来了长杆大网。
      “放下去吧。”
      那小厮一听,喜笑颜开,敲起大网便搁进了水里。
      “你笑什么?”波喜问。
      “波喜姐姐。四姨娘一回来便说,咱今日有口服了。咱几个还以为是最近京都里来的胡族大师傅请进府了呢,结果被她大骂一通,说咱几个眼里攒了劳什子,识不得好货。”
      话刚落,整整一网子的水糟梅瓣便打捞上岸。
      “姑娘要如何处置?”
      小厮问了,沈璧君则摆摆手,让他下去便可。“我得先看看,不知是否都能用。”
      她挑了些拢在鼻尖上闻了闻,又将团在一处的花瓣轻轻撕开,小心翼翼铺在手背上。她手指修长,细白,手背瘦肖,骨骼明显,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最扎眼的是那绿枝杈似的血脉,微微隆起,好似栅栏。如今那薄薄水凉梅瓣搭着,粉红里透着绿,看着实在不大美丽。
      “小姐,你看我。”波喜也把梅瓣搭在手背上。“这样,便能看出好坏了?”
      “逗你的。”沈璧君拿出丝绢,将梅瓣包起。“该去厨房了。”
      “小姐,”波喜歪头看她,“要是难受便不用去了,厨房里闷得很,油烟都窜到墙上去,不是您该待的地方。”
      “这有什么。”
      搭配好的菜市搁在中央方桌上,四周则是灶台与窗户。那窗户粘了一层厚厚油脂,好像狗油药膏似的。
      朗彤自己扎着围裙站在最里头的灶台边。“来啦。快快过来,这虾子不好弄,刚剥好就烂了,真不知道怎么好。”
      沈璧君赶紧走过去。“这,你打算做什么?”
      “听说老爷年轻时喜一道乌苏郡的醉虾,这不是正给他做嘛。”
      沈璧君回头一看窗户,太阳还没下山呢。“这虾得最后一道才上,酒炙黄了,便要快快加了清酱与米醋熨之,放在碗里闷着。酒呢?酱呢?醋呢?怎么都不见。平白牺牲了好物件,现下只好委屈做虾饼了。”
      “都听妹妹的。”朗彤嬉笑着,拉了个板凳坐下,抱着双手看沈璧君,那眼神温柔,可分明在说:这里就交给你了。
      “得看看你备了些什么?”沈璧君自语,绕着桌台慢慢走着,一道一道盘子仔细看了。“黄梅该与净肉搁在一处,加炒盐、干姜、水姜,甘草末、花椒和茴香末也少不了。诺,还有墙角那儿的大罐子,拉出去晒着去。”
      小厮速速拖了大罐子出去了。
      “怎地这芡实、人参放在一处作甚?”
      “老爷喜食五香糕。”一小厮说了。
      沈璧君皱眉,叹气,“怎么你这里的东西都现下准备呀。吃食最是费事拖沓,统统要用时辰熬着,我们熬老了,他们才能出炉。你瞧瞧,大白肉,大肘子搁我眼前放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怎么做不了了?”
      “肉要嫩,白,柔,大火炙了,最少也要一整天。若是晚上烹了,整夜里都要人在灶子旁蹲着。还有,还未入冬,吃什么锅子,害得我总琢磨着弄些消肿去火的小食提点。”
      大家捂嘴偷笑。
      “吃了锅子,明日嘴角肿个大红包头,到时候有你们好笑的。行了,把这姜捣成泥,加些花椒伴着。拌匀了,用酒化开放着,煮鲤鱼用。”沈璧君刚对着小厮说完,转过来就对朗彤噘起嘴,“锅子想吃什么味道的?”
      “辣的,不辣的。”
      “啊,我刚哭了就让费这么大的神,小心我撂挑子。”
      “你可不会。”
      沈璧君转身瞧着那些个血腥的排骨与筒子骨,刚咽了点口水便觉得恶习干呕。“把肉再剃剃,砍成小半。嗯,先砍,我一会儿给你们配腌料去。猪肉用手快揉,记得手里抹了大油再揉,揉好了,拿大火闷着,对了,用平锅盖煮,碳也放些在锅盖上。多少人吃来着?”
      一小厮答道,“一二十。”
      沈璧君瞥了一眼朗彤,“你这是要分庭抗礼呀。”
      朗彤叹了口气,“那可不,昨日什么都不是呢,金胥娘都轰轰烈烈请了一回。我这实打实地生辰搁在这儿,能不好好操办?”
      沈璧君站了一会儿,心里数着还有什么事落下。
      几乎没了。各方小厮都安排了,自己佐料的活儿也都捧在手心里。她不由地笑了。刚才还为诸食烦忧,头脑发热发痛,现下都清理干净了。顿时感觉空荡荡,身轻百倍。
      想完了,便吩咐朗彤。“跟我出来,我问您个事。”
      朗彤一听,来劲儿了,立马站起来,拍拍屁股,居然说了这么一句。“来了,来了,我的姑奶奶。”
      沈璧君拉着朗彤回到花笺井,留了波喜在厨房拌佐料。
      “我刚才听你说,那个宛秋你认识?”
      “妹妹,我以前待什么地方,你不记得了?”
      “你瞧你,我都说到这儿份上了,还不松气?”
      朗彤嫌晒,兀自挪了地方,坐在凉叶枝荫下。“皇上下令,百姓出走城门准出不准进,皇亲贵胄则每家每月开恩两次。我这不正在琢磨如何让你俩神出鬼没地见一面吗?”
      “哦。”沈璧君认错似的低下头。“那地方你去过吗?”
      “雨巷?没有,江湖上都说进雨巷便是入局,谍战,怀柔、明枪暗箭,处处都是十面埋伏。位高权重算什么,在雨巷人眼里,不过蝼蚁、棋子。那地方我可去不起。”
      “可你阿哥?”
      “雨巷的棋子吗?”
      朗彤无心一句,沈璧君便听出了嫌隙,赶紧咽下了之后的话。
      是呀,这凤翥院里现下热热闹闹,风花雪月的,何必问那些个不打紧的苦差事?朗彤要想说,她就听着。可千万别拿遥远故事中的人物做文章,只要想求事,便是利用了。不管如何,若是拐弯抹角,更是错上加错了。
      两人并肩坐于墨色石板上,一会儿仰头望着那绯红围墙,一会儿低头看蚂蚁搬家,好不自在。
      许久,沉默,安静,光影明亮。
      “四娘,四娘,”两人一并转过头去。“董驹城回来了,正在北门那儿寻高老头聊天。”
      那小厮边跑边喊,急得像是府里走水似的。他跑急了,刚到沈璧君跟前便狗啃屎地一跤摔了下去。朗彤一下子抓了沈璧君的手,愣愣往后靠着。“唉,小心,别靠进井里去了。”沈璧君站起来,向前拉了她。本打算回头便去拉那激动的小厮,只见他下巴磕破了,血哗哗落在地上。嘴里也全含着血,似乎那血正积极自止,吐在地上的都已凝固成稀粥似的血块了。沈璧君定睛一看,扎在那破碎血块里的,竟有两颗白牙。
      “哎呀,你真是。”她复鼓起勇气,拉起他来。可他一转脸,没了门牙的嘴里一口的血,鼻上嘴上也到处是血渣子。她一时心惊,双手一放,小厮后脑勺差点砸在地上,幸好裙摆宽大厚实。
      “我一进门就闻见香,本想赶着吃几口的。”
      小厮说了一半,沈璧君赶紧压住他的嘴。一是看他说话着实恐怖,二是他根本不该此时表白自己。
      “朗彤,朗——”沈璧君怀抱小厮半晌,忽而反应过来缺了朗彤。可一转身,朗彤吓得直发抖,看着软绵绵的。她再想喊一声,却只见朗彤晕了过去。“选这个时候晕倒?”沈璧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愁着怎么办,几个小厮过来了,便急急喊着,“你们几个都给我过来。”
      瞧着四个人背影挤作一处,拖着两个倒霉蛋走在前,她忽觉累坏了。她步履闲散,脑袋晃荡,过了阴凉地又到明亮处,周身突然凉飕飕的,像是跑热了又急急吹冷风偷凉,好不难受。
      “沈姑娘。”
      “啊。”沈璧君迷迷糊糊看着他们。
      “求您帮咱两个打开帘子。”
      送小厮的一对朝偏房里去了,现下只有朗彤等着服侍了。
      沈璧君有气无力地撩着帘子,等着人进去。可就这会儿功夫,她向院里一瞥,看见了现下最不愿见的人。
      他从门洞里进来,正眯缝着眼睛冲自己笑。一群小厮欢快地围着他,帮他卸下那重重的整羊之重。
      她瞅了他一眼,狠狠扯了一下帘子,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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