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会拖到第二天天亮。”
式子列完之后,公羊未拿着木棍的手停在了她原本开始计算的空白处,
“太子殿下。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白楠年纪比她小,个子也比她小,才十八岁不到,脸上尚有几分稚气未脱,笑起来的时候好像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少年人,然而不笑的时候,那份狠厉就暴露无遗。
公羊未暗暗地想,这份狠厉是白家人都有的么?那个白十二身上,也有么?
白楠扼住了她拿木棍的那只手的手腕,硬是往沙盘上压过去,那声音响在公羊未耳边,像是蛇嘶嘶地吐着信:“我骗你又如何,不骗你又如何?快算!”
公羊未颤颤巍巍地落笔,如果白临确实派影卫去追杀白十二了,那么她就是在帮白楠救她们,这她是愿意的,但如果这回事全部是白楠编纂出来的,她就等于是向白楠供出了白十二和公羊已的下落。
然而,白楠那两问问到了要害上,公羊未不敢赌白楠是在骗她,要是真的有影卫一事,她却选择了不算呢?无论怎么权衡利弊,她都会选择在此时给白楠一个正确的结果。
可是,她推算不出。
公羊未屏住了呼吸,仔细地从头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算式。
“不要慌,不要慌,越慌就越容易出错……”她小声地喃喃自语着,梳理了一遍算式,擦去刚才的计算过程,重新算了一次,然而结果依旧是一片混沌。
小声念叨“不要慌”显然无法起到让人冷静下来的作用,公羊未站在沙盘边上,死死地盯着自己算出的结果和列出的算式,觉得自己在经受某种公开处刑。
白楠“啪”地在她眼前拍了一下手:“怎么了?”
“推算不出。”公羊未在沙盘的角落里匆匆列了另外一个式子,这一个她还没算几步就发现了不对,“我姐姐的和公主殿下的命盘,全都没法推算。”
“那就算我的。我已经决定了亲自去找她们,直到找到为止,所以你多推几次我的命盘,看看我找到她们的时候身处何处。”
公羊未列出了白楠的算式,觉得有些好笑,这个绕弯子的算法她以前是常用的,兄弟姐妹们来不及完成公羊辰出的题了,就聚拢到一起,由她坐在桌前,下定决心把这些题全部算完,不过她甚至写不到一半,因为没过多久,公羊已的天卜之眼就能看到已经写完的题是什么样子,她们照她所说誊写上去就行了。
和白楠提出的这个法子,真是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公羊未的推算不比公羊已的天卜之眼,要用这个方法得出正确的结果要困难得多,白楠心里急又不敢催她,于是站在旁边,哼起了从姚子书那儿学来的那支曲子。
公羊未抬头看了她一眼,写下了最后一个得数。
“抚阳州。”她说。
“抚阳州?”
“是的,公羊家的源头。”
“你……会不会骑马?”
“不会。”
“那就决定一下你要坐前面还是坐后面吧。”
“有什么区别?”
“没有。随便选一个。”
“等一下,是对我来说没有区别,还是对你来说没有区别?”
“你平时话就这么多?”
“呃,其实我觉得还好,话多也要看说的是什么,我基本上不说没用的话,但是有些时候……”
“好了!”白楠打断了她,“那你没得选了,给我坐后面。收拾行李,门口等着,我一会儿就过来。”
早知道会在这个藏书阁里泡到深夜,就能省下一晚上的房钱了。
光是多花了一晚上的房钱倒还好,最让白十二感到心疼的还是摆在地上的那一大摞空书册——再便宜的东西,买多了也贵。
而且要怎么往马车里头塞啊。
虽说已是深秋,天气凉,但她们身在南方,蔬菜水果之类的东西还是放不久,因此两个人也有意识地先吃这些摆不住的食材,白十二去马车上拿了些黄瓜番茄到藏书阁来,这就解决了一餐。
“先吃完再接着看吧,我觉得要是我们把番茄汁滴到了书上,就算祖峰不介意,也会有人介意的。”
公羊已点点头,只是抓着番茄,没下嘴去咬,但她另一只手把书翻过了一页又一页,丝毫没有要放下书专心吃东西的意思。
白十二从口袋里捞出铃铛,吊在指尖晃了几下:“等会儿再看吧!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
公羊已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了书,她看了两眼番茄,拽过白十二的衣袖擦了擦上面的灰,这才咬了一口。见此情此景,白十二也就没敢和她说之前的几次露宿里,有几次她因为找不到水源而没洗菜。
书中所说,大概难免有夸大的成分吧。白十二不怎么懂卦术,先取了几本记述有关天卜事迹的书来读,翻了几页,她就忍不住抬头看公羊已,晃晃铃铛:“撒豆成兵?”
“不会!”公羊已用嘴型斩钉截铁地回答。
又翻了几页,白十二更慌了,又摇摇铃铛:“逆天改命?”
公羊已不惜浪费了一张纸来写出心里话:我要是会逆天改命,还会跟你在这儿坐着翻书?
“那你准备干什么?”
“我要是能逆天改命了,就先回京城,去把白临给拉下来。”
“然后自己当皇帝?”
“我才没那个闲心思呢,当皇帝要多累有多累,你又不是不知道。让白楠当?”
“我也觉得,让白楠当。”白十二放下书,和她一起编排了起来,“她是乐意受这个苦受这个累的,因为她要做一番大事业……当皇帝是最大的了。”
“这我倒是很能懂。”
“先不论书里面这些撒豆成兵的角色,在世的卦师里面,数你父亲做的事最大了吧?天子谋臣呢。还有尊祥国那位天卜……”
公羊已点头肯定,写道:“不过,我想做的那番大事业,与他们都不同。瞧,我是天卜,我还完全不懂事的时候就模模糊糊知道这一点,知道自己和其他卦师都不一样。一个行当要延续下来,必须要有人。有人传承,有人改进,有人变革。要我说啊,卦术就像是在塔里头造塔,传承和改进的人把里面那座塔给造高了,碰到了外头那座塔最底下一层的顶,于是就要有天卜。天卜负责的就是把那层天花板给敲掉,好让里头那座卦术的塔能接着修下去。”
“你这可是要开天辟地的志向了。”
“我倒是想,可我哪有那个本事?”写道这里,公羊已又是愁容满面,“除却这双眼睛,我与寻常的人算有何区别?只盼着能不负天卜之名,别说是开天辟地,能做到承前启后继往开来,我就满足了。我生来就应该是做这个的……有个说法是,上天之所以让天卜降生于世,就是为了做这个的。”
“说到底,你还是‘听天由命啊。”
“那自然,毕竟我有个合我心意的‘天命可去听。”
“也是。我就没什么天命好听,老天爷一直就不怎么喜欢我。”白十二揉了揉伤腿上的那道疤所在的位置,“所以……”
她说到这儿,发现公羊已又把头低下去继续看书了,于是伸手摇了摇铃铛,然而公羊已头也不抬地举起一张纸,上书:不管你又看到什么故事了,我通通不会!
白十二起身走了过去,有条伤腿所碍,她不方便蹲下,只好在公羊已身边单膝跪着,伸过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然后倾身与她额头相抵。
公羊已愣住了。靠得这么近之后,她总算闻到了白十二身上的气息——嗯,不大对,这应该是白十二刚才吃的那根黄瓜的味儿。
“我跟你说话呢,看着我。我刚才说,老天爷一直就不怎么喜欢我,所以……我听你的。”
等白十二再度退后,公羊已拿起了她的葫芦丝,试着吹了几个音,然后扔了一张揉成团的纸条给白十二:你知道哪个音听起来像是表达“我很开心”吗?
白十二低头写了几个字,又把纸条团成团给扔了回来。
公羊已展开一看,在她的问题底下就写着白十二的回话:你要是开心,就过来亲亲我好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纸团又飞过两人中间的书堆,落到了白十二跟前。
我不过去。上面是公羊已清秀的小楷。你过来。
“那好吧。”白十二一边起身,一边对着书堆那头喊,“听你的。”
51.劝羊[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