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辰又开始推演新的算式了,这一次和以往不同,他算的是白临的命盘,最后他真的找出来了,确有那么一种可能,会让白临成为十一个皇储中最后的赢家……
只要足够心狠手辣。
现在想来,公羊家与白家的纠缠不休,大梁朝与卦术的纠缠不休,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白十二还在的时候,倚竹楼就像院子里的那些竹子,不声不响地默默生长着,总是一道风景,白十二离开之后,这里就飞快地沉寂了下去,原本的那一点生机全部随着主人的离去而黯淡,只有下人们依旧日日打扫,不至于让这个地方彻底变得荒凉破败。
不过白楠并没有感伤的心情。她急迫到了都等不及聚贤大会结束,就找了个理由在不引起公羊未怀疑的前提下暂时离席,说是临时有事要办,其实是一个人偷偷来到了倚竹楼。
白楠不想再费心和公羊家的周旋,她心里清楚,这一家人之间的关系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密切深厚,即使没有事先串通好,没有聚在一起商讨计划的可能,他们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其他家人。他们是兄弟姐妹,也是同门师兄,他们能够互相交托性命,公羊辰做过不少糊涂的事,但这一件事上他干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他把他的孩子们拧成了一股坚韧的绳。
知道天意又能如何呢?事在人为。
转进倚竹楼的书房时,白楠舔了舔嘴唇,颇为得意地想道。
算得再准,也无法穷尽每个变化,无法预料到每个变数——人心难测啊,他们卦师自己也这么说。
即使是天卜,在这漫长的十五年之间,也从未对白十二说过一句:别留着我的信!
因为她不会想到十五年后会有这么一出,她不会特意去算十五年后的此地会发生什么,不会特意去算十五年后的白楠正在做什么,啊,是了,正是如此,卦师们说到底还是跳不出自己。
他们终究是凡人罢了。
白楠打开柜门,果然看见了层层叠叠被整齐堆放在一起的信封。她从中抽出了一封来,慢慢地揭开已经被打开过一次的封口。
而且都是靠窥探天意而活的可怜人。有什么必要呢?知道了那些又能如何呢?到头来要做决定的,不还是自己?
白楠展开了信纸,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字,还总是挑拣笔画最少的来写,但这么几个字,已经足够白楠确认了。
也许是压根儿遗漏了这一点,也许是极力模仿依旧差别甚大,从字迹就可以看出,这完全是两个人。
被她“请入”承天宫的那位,并不是真正的天卜。
觉得自己昏了头的人不光是公羊辰一个,只不过另一个人——也就是白临——无法在别人面前坦荡地说出这个事实。
他为何要去争呢?确实是在公羊辰的鼓动之下,但如果他真的足够坚定,公羊辰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白临之所以被说服,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却有那么一种渴望。他怨恨始终忽视自己的父皇,怨恨远比自己优秀的兄弟姐妹,那种怨恨是在嫉妒的滋养之下长成的,他摆脱不掉——他怎能摆脱掉自己的无能?
除非,他成为最后的赢家,把那些胜过他的人都踩在脚底,怨恨才会平息。
纵使如此,嫉妒却是不会消失的。
白临磨灭不掉一个事实,另外十个皇储之中的任何一个都比他更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即使他们都死光了,先帝内心深处对他的喜爱也不会增添半分。
端坐在龙椅上的时候,白临总感觉自己是个窃贼,盗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且终日为此惶惑不安。
嫉妒会酝酿出怨恨,不安则会发酵出恐惧,就像屠杀者良心不安时怕起了自己染血的利刃,白临开始畏惧卦术。
所以他才默许了白楠对公羊辰的软禁。白临畏惧卦术,同时格外畏惧公羊辰,因为公羊辰知道他是怎么爬到这一步来的,可他又不得不依赖卦术——
不。从噩梦中惊醒的白临擦着额头的冷汗,茅塞顿开。他不必依赖卦术的,他是大梁朝的皇帝啊,他为什么要在这儿等卦师装模作样地推演命盘,找到白十二的所在?
她还能去哪儿?不过是在人世间。
“去把廖戈叫来。”白临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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