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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现在她使劲吸吸鼻子,发现——发现确实没有什么竹子的清香。倒是有一股皂角粉的味儿,不是白十二身上的,是她衣服上的。
      “陶轩随时会过来。”白十二提醒她。
      但公羊已还是赖在那儿不动。说句实在话,公羊已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靠在白十二身上的时候,就好像她这笼中鸟的笼门被扣上了一把锁,她本来就无力飞出笼子,所以她非但没有去恨那把锁,反而觉得安全了许多,至少没有人会把它从笼子里抓出去,逼她去看她不想看的东西了。
      为什么不切实地把这把锁扣上呢?
      为什么在白十二问起的时候,没有清楚地写出真名呢?
      她不敢。
      这怯懦似乎来得没什么道理。这世上与她关系密切的不多,除了公羊家的家人之外,就是白十二了。
      那么,白十二究竟算是她的什么人?
      公羊已想起来在公羊府的时候。孩子们总是没什么耐性的,对欣赏笛声的兴趣并不是那么大,只是顾虑到小弟的心情,大家都会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欣赏,只有公羊未是个例外。公羊未是真心地喜欢那笛声,她故作老成地对姐姐说,每个人都该有一剂安神的药方,无论有什么烦心事,都只管一头栽进去,就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当时的公羊已还能说话,虽然没有孪生妹妹那么啰嗦,但也称得上是伶牙俐齿,二话不说就把公羊未给数落了一顿:“你成天就想这些好事,就算你栽进去的时候什么烦心事儿都没有了,但你总要出来的。”
      公羊未对此没有半点遗憾:“可我的烦心事儿也总要完的,让我快活的事情也总是要完的,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不开心,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开心,学了这么多卦术,我看就那句话说的最有道理,万物皆变,唯变不变……”
      公羊已知道在这个妹妹啰嗦起来的时候该怎么办,她听了个开头,然后就专心做自己的事情,算完了两道题之后再抬起头来,听她的结尾。
      “你说,做梦不也是这样么?正因为梦总要醒的,它才是个美梦,梦要是把你给魇住了,就算里头是个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你还高兴得起来么?”
      “你这话说的倒是没错。但……要是有一个梦,让我不想醒呢?”
      公羊已发现了,她可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安神药方,找到了那个让她不想醒来的梦。
      陶轩随时都会过来,她不能在外人面前也这么赖在白十二身上。
      不,不光是这个时候……
      还有以后。这场旅行迟早要结束的。到时候她们会如何呢?分道扬镳,形同陌路,渐行渐远渐无书?
      她希望前路能再漫长,更漫长,无边无际。
      “公羊姑娘?”白十二晃了晃她,“别睡着了。没睡着吧?”
      公羊已在白十二背上拍了两下来回答她的疑问。说来也奇怪,她明明感到无比心安,却不想睡过去,但她也不想彻底清醒过来,她只想保持着这个半梦半醒的状态,舒适地靠在这里,周围的蜡烛光线正好,白十二不轻不重地抱着她……啊,她要是会说话该多好,她这会儿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她想说:“我不会睡着的,再让我靠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她想说:“陶轩让我想起来小弟了。世上怎么总有那么可怜的孩子,而我怎么总也救不了他们呢?我可是天卜啊。”
      她想说:“卦师素来命薄,一生幸事甚少,天卜也不例外。能与公主同行,算是其中一件……”
      可惜她都说不出口。
      可惜公羊已只能慢慢地抬起头来,在烛光中看向白十二,就只是那么看着她,然后期待她能懂。
      她能懂吗?
      她能。
      她会懂。
      她终有一日会。
      这公羊已是知道的——她可是天卜。
      还未到巳时末,一阵很克制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白十二以同样的克制低声回应“来了”,然后快步走到门边,门刚打开一条缝,陶轩就闪身钻了进来,然后麻利地把门关上。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陶轩仍旧压低了嗓子,不敢放开声音来说话,“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壮着胆子问起你们的事情,但是爹不肯说。”
      “你问了之后,他训你了吗?”白十二反过来问他。
      “那倒没有。今天我爹没有平时对我那么凶,我多吃了一个窝头,他也没说我什么,就是看了我一眼,换在平时,他早就发火啦。是不是你们已经和他说什么了?”
      “确实已经说了,但还没有完全解决,我们要等你过来,和你商量商量,才能做决定。”
      “你们知道我晚上会偷偷跑过来?”陶轩的迷惑只持续了一瞬间,“说的也是,有卦师大人在这里呢。”
      “我们要问你几件事。”这里只有陶轩在场,白十二也顾不上要和公羊已装模作样了,干脆直接自己发问,“有关你哥哥,陶启文。他今晚在吗?”
      “不在。”陶轩摇摇头,“他出门收账去了。”
      “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大概明后两天吧。”
      “陶轩,这儿只有我们,你不用怕,和我们说,你这个大哥平时对你如何?”
      “挺好的呀。”这四个字陶轩脱口而出,然而语气中比起笃定,却更多的是迷茫,“呃……我也说不上来。肯定没有我姐姐对我那么好,但平时大哥也没有爹爹那么凶,我觉得,应该算是挺好吧。”
      听到这里,公羊已在白十二手心里写了几个字,白十二接着更加简单直白地问陶轩:“你就想想,这个大哥究竟盼不盼着你好?我们要帮你,他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俗话说小孩子是最清楚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的,公羊已把问问题的方式这么一换,陶轩顿时就想明白了。
      他摇了摇头。
      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不。
      白十二再看公羊已,公羊已朝她比了个“二”的手势。
      “然后是第二个问题,陶轩。你想让我们如何帮你?”白十二简要地向他解释了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今天你走了之后,我们对你父亲说,他待你太过恶劣,惹得你身上的善鬼也生了怨怼,想要借你之手复仇——别怕,这段是编出来吓唬你爹的——看样子他已经深信不疑了,今晚对你的态度才有所和缓。眼下我们还未告诉他这个‘解决之法,你说,你想要怎样的解决之法?”
      陶轩半张着嘴,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这、这还可以我想要的吗?我……都可以吧……”
      “你想清楚。这可是关乎你一辈子的大事,你要‘都可以?你要交由我们来替你决断么?”
      这一连串的诘问让陶轩彻底愣住了,但白十二半点也不肯放松:“为了防止我们走了之后,事情再生变故,这件事要等到你大哥陶启文也在场的时候才能说。他去收账,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吧。”陶轩用喃喃自语般的音量说道,“应该是后天。”
      “那好。后天。后天之前,你得来告诉我们,你想得如何了。”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陶轩,公羊已取了纸笔来问白十二:“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是想走还是想留?”
      “要是真那么问他了,他肯定是想留的。是非之地也是家,他过的日子虽然苦,但还没苦到让他对这个地方毫无留恋。他一开始找到我们的时候,脑子里肯定也从来没想过要走,只是想让我们帮他说说好话,让他爹娘能稍微对他好些。所以劝肯定是劝不动他的,只有让他自己想,看他能不能放得下。”
      “你自己想了这么多年才想通透的事情,倒是指望一个半大孩子两日之间能想明白了。”
      “总要让他试试,就算没成功,也好过我们替他妄下决定。谁说笼中的囚鸟就一定觉得苦呢?有些人就是割舍不下,比起让他一刀两断,他倒是觉得在泥潭里沉下去要来得更好一点……他狠不下那个心啊。”
      已近午夜了,屋内仍是烛光闪烁,白十二忽然收起满脸的凝重,嬉笑着问公羊已:“陶启文后天才回来,那明天白天我们就空下来了。去镇上转转,看有什么人要问卦的?”

40.羊心[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