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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时候,陶掌柜招待了白十二和公羊已一顿便饭,也许是他接触到的卦师都不和人同席吃饭,他没有邀请白十二和公羊已入席,而是派人单独做了饭菜,送到两人的房间里去。
      因此,陶家今晚餐桌上的情况,白十二和公羊已便无法得知了。
      “为什么要多等一天?”等下人收走了碗碟,确认房门关严了之后,白十二谨慎地压低了声音问公羊已,“趁热打铁不好吗?”
      公羊已摇摇头,走到桌边坐下,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又烦躁地把手放下,抓过桌上的纸笔草草写了三个字:“陶启文。”
      白十二这些天来也学到了不少卦术的门道,一看公羊已烦躁的样子和她写下的名字,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他是变数,是吗?”
      公羊已没作答,她趴在桌子上,斜过视线看着纸面,连着列了两道算式,连着算出它们的结果,然后把纸举到了白十二眼前。
      白十二拉着她,把她的手放回到桌面上:“这你还是得写给我看,我可搞不懂卦术的结果。”
      公羊已满脸不情愿地在纸上划拉着:“之前在街上的时候,他看见我们和陶轩有说有笑了。而且变数还不光在这儿。”
      写到这里,公羊已又不肯动笔了,她把笔放下来,坐在桌边仰起头看着白十二。
      “好,我懂了,要等我们和陶轩商量过,确定这个‘变数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之后,这件事才能‘解决,是吧?陶轩会来吗?”白十二问完这句之后停顿了一下,等着看公羊已的反应,看见公羊已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接着问,“不知道?不一定?他在找机会过来,但是不一定能成功?”
      公羊已抬手指着她。这说明最后一个对了。
      白十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猜对公羊已的想法都会特别有成就感。而且,白十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和公羊已之间似乎隐约形成了某种独特的默契,公羊已在纸上写字的时候偷懒省略笔画也好,在她手里写字的时候偷懒缺字少词也好,她都能在脑海中把缺补上,争取让公羊已能用最少的词句来传达最多的意思。
      这很有可能真的是她的错觉。白十二在沾沾自喜完之后冷静地想。因为自己在脑子里把空缺补上似乎不是因为什么默契,而是因为人的某种天性。
      “我们最晚要等到什么时候?”白十二接着问。
      这次只需要用一个字回答,公羊已却还是想出了偷懒的办法,她想了想,指向自己。
      “……巳时?”
      公羊已跺了一下脚。
      “巳时末?”
      看到白十二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公羊已如释重负地又趴回了桌上,今天一天她都没有犯困打盹的机会,又要占卜,又要端着“天卜”的架子,还跟在陶掌柜后面在宅子里绕来绕去,她恨不得直接停下脚步,整个人靠到白十二身上休息一会儿——但是她不能,而且还要挺直脊背,
      “我当时应该记住陶启文的命数的。”公羊已把算到一半的算式丢开,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向白十二抱怨,“但我当时忙着用天卜之眼看他,什么也没顾得上。”
      她没说自己看到了什么,也没有要补充说明的意思,白十二知道这就意味着“别问。要么是不能说,要么是问了我也懒得说。”
      “还是练得不够。”公羊已严肃地凝视着自己写出来的几道算式,想了想又把它们给划掉了,她抽出来一张新的纸,落笔写出来的又成了抱怨,“我在公羊府的时候应该多想法子练练的,碰到这种易变的情况,我就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你之前在公羊府的时候,都是拿什么练的?”
      公羊已指着她。
      白十二怀抱着一丝侥幸,转过身看了一眼,不过她身后确实空无一物,公羊已就是在指她。
      “我?”
      “除了你还能有谁呢?”公羊已用眼神发出这个疑问,然后又低下了头,准备继续在纸上写,“我还是太缺乏经验了……”
      “好了好了!”白十二赶紧拦住她,“是谁之前嫌我抱怨一件事抱怨太久烦的?”
      公羊已据理力争:“既然你也有这个习惯,应该就能理解我现在的感受的。”
      “我是挺理解的,但是你抱怨起来比我抱怨起来要浪费得多了。”白十二抽走了她面前的几张废纸,拿到蜡烛上引了火,然后从架子上拿下一个盆来,让废纸继续在盆里烧着,“别浪费纸了,你要是实在想说,就还是在我手上写吧。”
      公羊已转过身来面对着白十二,不过半个身子还是靠在桌面上,写字也懒洋洋的。她是真的困倦,要不是为了等陶轩过来,一进门就该睡个昏天黑地了。
      公羊已刚把食指放到白十二的掌心,却又收了回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写些什么,原先的那些抱怨好像一瞬间都不那么重要了,至少没有重要到要让她吭哧吭哧地写上半天。她转而担忧另一件事情:白十二真的像她看上去的那么有耐心吗?
      这很麻烦。其实她觉得她们之间存在着无数的麻烦,比如她经常有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经常因为懒得写字就干脆不说话,她自己也知道,白十二肯定觉得她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天卜这个名头就够让人觉得捉摸不透的了。
      而白十二,明明能说话,却比她还要像个闷葫芦。白十二平静得像是一潭深水,丢个石子下去也只会引起一圈圈转瞬即逝的涟漪,从涟漪中你看不出来她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把全部的焦躁都藏在水面之下,你不知道这潭水有多深,也不知道它有多热或者多冷。
      公羊已哑了十五年了,这十五年都不能说话,只能用写字和其他方式来和人交谈,最开始的时候她一天比一天习惯这种生活,好像不能说话这件事也能带来无限的乐趣似的,但到了后来,她一天比一天厌烦这种生活,想到这种厌烦将愈演愈烈,直到她去世的那天,她就不免地觉得胆寒。
      她受不了。
      可能会有人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不能说话而已,你还能写字,还有人愿意和你笔谈。你本来也不是那么爱说话。卦师经常要落下点毛病才能活命的,比起其他残疾,哑巴的日子要好过得多啦。
      可她就是受不了。
      公羊已极少去怨恨命运,因为她大概是整个大梁朝最清楚命运是个什么东西的人,那东西太庞大了,像是密布天空的乌云,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个角落,你要怨恨也怨恨不过来,倒不如看看能不能去恨点别的。
      但她心里那无处可以抒发的怨恨终究会累积下来,一点一滴地被她攒在心里,和她说不出口的所有话语一起攒在心里,等待着某个能够爆发的时机。
      白十二就坐在这里。她坐下来的时候总是把那条伤腿往前探着,似乎是因为舒适,也可能是因为养伤期间养成了这个习惯。白十二的伤腿好像也是如此的,她还能走动,走起来也不比别人要慢,需要爬高上低的时候稍有不便,不过也就是动作不太灵活——这些都没那么严重,都可以忍。只要你愿意忍。
      公羊已忍不住想,白十二会不会也一天比一天厌烦呢?
      厌烦她因为公羊已才瘸了的这条腿,厌烦和公羊已说话时的繁琐,厌烦这人世加诸于她身上的一切苦难与枷锁。这都是她即使看透了也无法放下的东西。这可是枷锁,是镣铐,这可由不得你。
      她想问问白十二,可是问似乎又会适得其反,不问则心烦意乱。啊呀,我是天生这么多愁善感的么,还是哑了才如此的?公羊已问自己。
      在说与说不得之间,连天卜之眼也看不清了,公羊已思前想后,选了第三条路:把头埋在了白十二怀里。
      她看不到,却能想得到白十二的表情,一定先是慌张,然后错愕,接着归于一贯的平静。再然后,白十二伸出手抱住了她。
      公羊已以前想过,白十二闻起来会是什么味道的?
      那时候她知道了白十二从舒太妃那里搬了出来,一个人住进了倚竹楼。倚竹楼这个名字不是没来由的,院子里确实种了很多竹子,有专人打理照料,茂密、好看且充满了生机。所以公羊已先是猜,白十二身上可能也会沾染上竹子的清香。
      但她转念一想,公羊府的院子里也有很多竹子,因为公羊府最容易缺的东西就是算筹,有时候缺算筹了,他们也不派人到街上去买,而是拿起了斧子和其他工具,聚到院子里嘻嘻哈哈地砍竹子做算筹。
      然而,公羊已从来也没闻到公羊辰、公羊未或者其他兄弟姐妹身上有什么竹子的清香,所以她推翻了自己的第一个猜测:白十二身上不会有竹子的清香的。做什么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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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羊心[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