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脱正在念诵，只听希对她悄悄说：“妈，你看！姥姥怎么好像在笑啊”牟脱一阵惊喜，目光忙移去母亲脸上，是的，这笑意现在连希都能看出来了。她满眼的笑意看着希点了点头。关于往生的征兆，希曾经了解的是：如若往生成功，逝者身上是会有一些吉兆显现的。比如面色红润，比如身体柔软不僵硬，温热不冰冷，再比如旁边摆放的烛火火焰现莲花状等等。姥姥的笑意很浅，但即使扭头间乍一看去，也会觉得那确是在笑。希也清楚母亲之前虽做了很多准备，但怎样判断姥姥的状态，估计也是拿不准地，因此这两日虽是见姥姥面色好转，但不多等两日，心下大概还是不安的吧。这下好了，他自己同时也为妈妈松了口气：再等上两日，应是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到了晚上，又是牟脱独自一人陪伴母亲时，她还在静静念佛，不觉间突然一阵困意袭来，这十天里，她一直在心里清楚地告诉自己不管有多困都不能在母亲身旁或趴着或其他姿势睡着，生恐睡眠间发出什么声响惊扰了母亲。事实上她自己也没有料想到的是这十天里，虽然她感到自己的神思愈发木然，但只要坐在母亲身旁，她从没感到过困倦，今夜却不知怎么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抗拒，就不自觉以右手拄着腮睡着了。睡梦中，她看到云海浮涌中，高及天地的阿弥陀佛赫然端坐在天际，在他前方不远处，一朵盛开的红色千瓣莲花上，持跏趺坐着一人，那是母亲！牟脱孩童般唤了一声“妈妈”，母亲睁开眼，慈祥笑着：“脱儿，我已往生，放心吧。”耳畔回荡的皆是充满法喜的阿弥陀佛佛号声。牟脱醒转来，巨大的惊喜让她不能自已，她一遍遍回想刚才梦中的景象，又去看带着微微笑意仿佛只是在熟睡的妈妈，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待得镇定了些，忙起身面西跪拜，感谢阿弥陀佛的加持，然后又慌忙查看自己是否在睡眠中触碰了母亲，确认没有后，脸上浮起笑意，定了定神，继续念佛。
第十一日也在晨曦微露时开启了，整整一上午，牟脱都满心充盈着法喜地念着佛号佛经，她更加遗忘了时空的推移，生命体的更转。下午希来到后，她把昨夜的梦境告诉希，希也惊喜万分，希又去客厅告诉了爸爸，希爸爸也为他们母子感到欣慰。入夜，希和爸爸走后，周遭又静了下来，牟脱此时已不怕会惊扰到母亲，她心地轻轻托起母亲的右手，触感柔软，虽是比自己手的温度低，但并不觉冰凉，双手握着母亲的手，突然万千眷恋自心底涌起，能这样还能触碰到母亲手的日子剩下已不到两日了……再往下，她不敢让自己继续想了，虽然有了比较确然的印证，但她还是不想在最后送走母亲前哭泣，尤其现在就近在母亲身体之畔。“妈，明天让我再最后陪你一天，我就要送走你的肉身了”一时哽咽，赶忙让自己住语，待平静一些后，又继续道“谢谢你，从怀着我时，你就一直护佑着我，谢谢你的养育之恩。谢谢你，还帮我带大了希，谢谢妈妈。我以后也会更加认真念佛的。”牟脱感到想把自己五十多年生命中的点点滴滴都谢过妈妈，那千谢万谢的言语奔涌到喉间，竟一时语塞了，只能尽数化在一声“南无阿弥佗佛”佛号声中。
第十二日希和爸爸来后，希便坚持今晚要留下来，牟脱觉得这样也好。希爸爸看着牟脱面色苍白，眼窝深陷，黑眼圈深重，仿佛一迈步便要倒下似的，说自己也留下来吧。牟脱想了想说：“还是回去吧，这里睡不开，明天还要麻烦你帮忙呢。”
牟脱和希为母亲助念的最后一夜，午夜过后，希突然起身，也如牟脱之前的样子，向西跪拜，感谢佛恩如海慈悲加持，牟脱感动，之间希站起后又转过来冲着姥姥再次跪拜下去“姥姥，谢谢您的养育之恩！”牟脱连忙也起身，跟希一起深深跪拜了下去。
晨光熹微中，牟脱和希的念诵声还在持续，牟脱目光又移去母亲身上那套新衣的莲花图样，一朵一朵轻盈自在，稳稳安坐在深静如水的绿意上。又再次去看母亲的面庞，红暖的烛光中，依然是微微笑着的模样，久久凝视那慈祥的笑容中她感到眼前顿时一亮：早前便觉得母亲言语微笑间像一朵好看的花朵，但一直没有想起是怎样的花朵才这般模样，现在才想到，那样透着悲悯的好看，不就是莲花吗。希爸爸早早便来了。九点过后，牟脱去另一间卧室，给母亲生前的几位好友依次打了电话，告知母亲已去，按照母亲的意愿，身后事从简，不麻烦惊扰好友，只家人相送为好，对于各位好友的关心，至为感谢。母亲生前也将自己的状况与这些至交说过了，因此几个电话下来，对方皆无惊讶悲恸之表，又知今天是牟脱给母亲出殡的日子，只适度地表达了哀婉安慰之意，如此牟脱也感到宽解。只是母亲的一位好友乔叔叔结束通话前又对牟脱说：“迦了他说之前发信息告诉过你他的电话，又担心你没存，他觉得现在不要来找你比较好，让我告诉你，需要时，随时可以找他。”牟脱说知道了便挂上电话。随后，牟脱又打电话给了母亲唯一的亲戚二舅，先是给二舅道了歉，说由于按照母亲的愿望要在母亲离世前后专心助念，所以自己没在母亲去世后第一时间打电话，而是让希爸爸代为告知，舅舅那边也表示理解，并说今日出殡一定要去火葬场送送。十点左右，希爸爸事先联系好的殡仪车来了，托了几层朋友的关系，只为了有些细节处，可以按照牟脱的心愿来办。殡仪车按照牟脱的希望，开到了单元门口。未免惊扰邻里，希和爸爸先出去观望一下，看此时楼道里几乎没有人进出，才回到屋内准备跟牟脱三个人一起将母亲抬到车上。三个人将牟脱母亲心移至抬放的担架上，牟脱将事先准备好的厚棉被给母亲盖上，棉被虽薄却松软轻快，牟脱心塞好棉被的边角，以防出去后透风。又给母亲带上她生前自己织的最喜欢的一顶毛线帽子，将一个六十公分左右见方棉被一样的东西轻轻覆在了母亲面上，棉被的布料跟母亲身上一样，是牟脱在给母亲做那身新衣时，顺便让李阿姨的女儿帮忙做的，也是中间续了薄薄的棉絮。牟脱为母亲仔仔细细地整理好一群，最后又拿了九盏烛光灯，身体两侧和脚底各放三盏。准备停当，三人就心平稳地将母亲抬进了殡仪车。将母亲放稳后，牟脱又摆上念佛机打开，三人坐下，关上后箱门，殡仪车就缓缓开动，奔赴火葬场了。
第七章 送别 6[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