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早已入伏,可山中却感受不到太多的暑热,尤其到了夜间,更是夜凉如水,令人倍觉畅快。
然而此时的杜苍庚却无心享受这份舒爽惬意。听着洛安昭一番洞彻灵魂的质问,他几乎无言以对。
是,人人都道为君难,谁人又知臣不易?为臣之道首推一个“忠”字,即便被人当做棋子摆弄,可为了所谓的大局,也只能听之任之,一旦稍有异议,那便是不忠,便是灭族的大罪。臣子自诩为人君之股肱,却不知人君常常无情自断臂膀。若人君存仁义,臣子身后尚能被缅怀一二,追赠爵位、封荫子孙,可那又如何?谁愿意出师未捷身先死?谁愿意空有一腔热血,却终不免付之东流?
洛安昭的话振聋发聩,狠狠地敲醒了杜苍庚。在外人眼里,太尉洛清篱是一代名将,彰显武臣忠魂,作为他的儿子,洛安昭理该自豪。可若洛安昭有得选,他宁愿自己的父亲只是个普通人,能够恬淡悠游地享受着人生的美好,而非如今这般,只是刻在牌位上的一个孤独的名字,只是被人们争相传颂却又不住为之叹惋的悲情英雄。
只要身在庙堂,每一个人就都不可避免地成为人君的爪牙,曾经的洛清篱是,如今的杜若和他也是。君主是他们实现抱负、匡扶社稷的后盾和支撑,却也是潜伏在暗处、随时会夺了他们性命的刽子手。君与臣互为扶持,却又彼此猜忌,所谓“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其间如何权衡、如何抉择,这是一个令人愈思之愈毛骨悚然的问题。
望着杜苍庚明显僵住的神色,洛安昭长长舒了口气,又淡淡笑道:“这些话憋了许久,如今一吐而尽,确实畅快许多。我知道你一直在担心什么,你怕我对陛下执意仇恨,其实,你多虑了。我对他,更多的是失望。叔父曾经说过,父亲当年战死,或许是一桩幸事。因为他曾问过陛下,若父亲没有以死尽忠,他是否能看清父亲的忠心,是否能重新信任他。然而陛下沉默良久,始终没有回答。陛下对叔父还是坦诚的,他不愿说谎,便以无言相对。陛下的态度再显然不过,他痛心父亲的离世,却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守着这样一个功高震主的臣下,陛下能安心吗?若父亲当年未死,只要陛下疑心不退,恐怕他最后只能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那样的话,将会比如今惨烈千倍万倍。虽然叔父对此痛心不已,但他最终还是想通了,他告诉我,陛下是人君,要掌控天下就要操控人心,负一人而不负天下,这是他的使命。我能懂这个道理,但我却并不想附和。一人之命是命,天下人之命也是命,并没有高低轻重之分,一切不过是为满足私欲而扯出的借口罢了。”
最后一句话似乎积攒了洛安昭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却又低沉悲切。夜风袭来,携着松涛阵阵,风中浸满了松木香气,催人越发清醒。杜苍庚沉默良久,好容易将心底情绪恢复些,才带着歉疚之意诚恳道歉。
“我之前总觉得你在令尊的事情上有些偏执,如今想来,却是我肤浅了。”
“不是你肤浅,只是未经切肤之痛,便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感慨。”洛安昭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按在好友的肩头,眼底清明,神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因噎废食[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