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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1/2页]

兴安岭 耿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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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听说红革从河北回来,海林立即赶来看他。
      过去两年海林可谓顺风顺水,自从与常慧确立恋爱关系后,他先从护林队调到劲松林场机关,完成了从工人到干部的身份转换,接着离开林场去了城区镇镇政府,并很快被提拔为副镇长。
      春风得意的海林并不愿仕途全仗岳父荫庇,很想凭自己的能力干出些成绩,恰值地区要求各林业局积极发展林下经济,海林经过缜密的调查研究,向镇领导建议在辖区内扶植一批木耳养殖示范户,打响翠岭发展林下经济的第一炮。书记和镇长大为嘉许,不仅采纳了海林的建议,还指派他具体负责这项工作。
      就像海林给红革信中写的那样,他第一个想到的示范户人选就是红革。海林见到红革,略一寒暄便迫不及待地谈起木耳养殖,干这个行当是如何如何的利润丰厚,如何如何的前景辉煌。
      “养木耳这活儿我从没接触过,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能行吗?”红革不无疑虑。
      “你放心,”海林说,“镇里对你们这些示范户从菌种到技术都给予全力支持,你就撸起袖子放心大胆地干吧!”
      送走海林后红革把养木耳的事同父母和妻子讲了,征询他们的意见。
      孙连福吸着烟思谋半天,开口说:“咱不当这冒尖的,谁愿意当示范户让他当去,等他干成了咱再跟着干。”
      “还是你爸说的办法好,”姚淑兰附和说,“咱先别着急下水,站干岸上看看风色再说。”
      春枝却表达了不同的意见:“老话说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当示范户一来有政府帮扶,二来竞争也小,干成了也就干成了。如果等人家干成了再跟着大伙一窝蜂地去凑热闹,风险是没有,可也挣不着啥钱。”
      红革说:“听海林跟我讲的意思,当示范户好多事政府都管了,不用多少投入,就算干砸了赔进去的也只是自己的力气。爸,妈,不然咱就试一回。”
      孙连福和老伴对视一眼,在鞋底磕磕烟灰说:“我们老两口岁数大了,思想有时候跟不上趟,大主意还是你们自己拿。你们真要干的话我和你妈就当好你们的后勤,家务活儿和林兴都交给我俩,只是你们做事千万操心些,稳稳当当别有啥闪失才好。”
      二
      春节过后十户示范户都被召集到镇政府的会议室,参加木耳养殖的技术培训。海林作为镇上的主管领导首先讲话,他长篇大论地阐述了发展木耳养殖对突破“独木”经济模式,摆脱林区目前困境的重大意义,接着便请出一位年纪五十上下的高个子男人,向众人隆重介绍:“这位是镇政府从外地给大家请来的老师孔师傅,孔师傅是他们那一带有名的木耳养殖大王,技术那是没的说,希望大家跟着孔师傅好好学习,让木耳养殖在咱翠岭落地生根兴旺发达!”
      在热烈的掌声中孔师傅开始给示范户们上课。这位孔师傅身材魁梧声如洪钟,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模样,然而他的表达能力却实在差劲,讲起课来不仅口头语奇多,而且东拉西扯全无头绪,直听得下面的示范户们云山雾罩不知所云。
      一个圆脸盘妇女忍不住站起发问:“孔师傅,刚才你说把菌下到地里,到底是啥意思?是说跟种庄稼一样把种子埋地里等它长出来吗?”
      “种庄稼?养木耳咋能跟种庄稼一样?”听了她的问题孔师傅知道自己半天工夫是白费了,急赤白脸地说:“我不讲了好几遍了吗?先让菌在培养基里长!”
      一个老头子举手说:“孔师傅,我也有个问题,你总说养鸡养鸡的,咱不是养木耳吗?咋总扯到养鸡上头?”
      “不是养鸡,是培养基!”孔师傅哭笑不得,“你们咋这么笨呢?讲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明白。”
      “不是我们笨,是你讲的不清楚!”圆脸盘妇女针锋相对毫不客气。
      众人也纷纷附和:“可不是,你一会儿说生菌,一会说灭菌,那到底是生菌还是灭菌呀?听得我脑袋都大了。”
      “镇里也是,找老师就找个说话明白点儿的,怎么整这么一个颠三倒四的老家伙来!”
      孔师傅被大家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一跺脚说:“我颠三倒四,那你们找不颠三倒四的来教你们,老子还不伺候了!”说罢拔脚便走。海林忙上前将他拉住,含笑劝解说:“孔师傅,别生气,大家是着急没学会技术,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孔师傅冷着脸说:“王镇长,你啥话也别说了,马上去给我买火车票,我明天就走。”一甩胳膊扬长而去。
      孔师傅撂挑子不干,示范户们只好散伙。红革回家吃过午饭,正在炕上陪儿子玩耍,海林上门来了。
      海林跟姚淑兰和春枝说笑几句,又逗逗林兴,才和红革走进堂屋讲他们的正事。
      红革从烟盒拽出一支烟递给海林,说:“孔师傅不干了,你这当镇长的还得给我们再找个老师啊。”
      “你当请个技术过硬的老师那么容易,说找就找?”海林点上烟吸了一口,慢慢吐着烟圈说,“要说也怪,孔师傅私底下聊天嘴皮子满溜的,谁知讲起课来是这个样子,看来老师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他其实就是老话讲的,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来。”
      “倒不出来也得让他倒,咱们学一点儿是一点儿。”海林思忖着说,“今晚我想请孔师傅吃顿饭,找你和别的一两个示范户作陪,一定把老师傅哄高兴了,让他明天继续给咱们上课。”
      红革说:“行,你们负责说话,陪酒的活儿交给我,不把孔师傅喝得钻到桌子底下,算我孙红革没本事。”
      傍晚红革如约来到饭店。海林订的单间里只坐着上午一起上课的圆脸盘妇女,海林和孔师傅还没有来。
      红革和圆脸盘妇女随意闲聊,圆脸盘妇女听红革说家里开着租书店,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名叫孙红革?”
      “是呀。咱们以前见过面?”红革在脑海里搜寻关于她的记忆。
      “你知道薛远吧?我们俩是一家的,我是他媳妇董晓曼。”
      “原来是嫂子呀。”红革恍然大悟,“去年一年我都在外头打工,回来也没顾上去看看薛大哥,薛大哥挺好的吧?”
      “还是老样子,白天在胶合板厂上班,晚上就写他的破诗。写也是白写,往家里挣不回一分钱。”
      “可不能这么说,写诗是多高雅的事,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比如让我写诗,就是杀了我也整不出一首来。”
      两人正聊得热闹,海林陪着孔师傅走进了单间,红革和晓曼忙起身招呼。
      四人落座,红革将海林带来的一瓶高档酒启开,依次给每人面前的酒杯斟满。海林端起杯说:“我提议第一杯酒咱们三个敬孔师傅,正月没过完孔师傅就大老远地来给咱们做培训,实在是对翠岭木耳养殖事业的莫大支持!”
      孔师傅并不举杯,冷冰冰地说:“王镇长,现在看你们是找错人了,我讲课水平太差,耽误大家伙了。”
      见场面尴尬,晓曼站起来诚恳地对孔师傅说:“孔师傅,是我们不对,我们自己听不明白,反而埋怨你讲得不好。我代表所有示范户给你道歉,这杯酒是我自罚的。”说罢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红革也说:“孔师傅,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我也自罚一杯。”将自己的酒也一口干了。
      孔师傅见他们这样,自觉找回了面子,脸上开始有了笑意,说:“不是我在这儿吹牛,我们镇子几十家养木耳的,就数我家产量最高质量最好,收木耳的时节有人家愁木耳卖不出去,来我家收木耳的老客排起了长队。好多地方找我去讲课我都不去,要不是你们翠岭三番五次派人上门请我,我也不会来的。”
      “那是那是,”海林陪笑举杯,“孔师傅,我是打心眼里敬重你,咱们再干一个。”
      一晚上海林三人净拣孔师傅爱听的话说,哄得他眉开眼笑,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终于烂醉如泥歪倒在椅子上。
      海林叫了一辆出租车,和红革一起将孔师傅送回招待所,在车上孔师傅兀自口齿不清地嘟囔:“你们……翠岭人酒……酒量可真……真不错……”
      以后的几天里孔师傅继续给示范户上课。由于得到海林措辞严厉的叮嘱,示范户们都老老实实地听课,再不敢对孔师傅有丝毫不敬,遇有不明白的地方,也等课间休息时再好声好气地向他请教。孔师傅每日得海林好酒好菜地款待,心情舒畅,上课也便多了几分耐心,有些养殖环节讲一遍示范户们不明白,他就多讲两遍,直到大家确实领会为止。教者用心学者努力,等培训班结束时,示范户们对木耳养殖的工作流程已大体掌握。
      三
      养木耳需要很大的场地,这事若搁在以前着实让人犯愁,但如今已不是问题。眼见林区经济每况愈下,许多生计无着的人们选择了逃离,在翠岭的大街小巷,每栋房都可见一两户人家的大门上挂着生锈的锁头,透过板障子缝隙往里瞧,院内瓦砾遍布杂草丛生,麻雀蹦蹦跳跳四处觅食,松鼠纵高伏低追逐嬉闹,昔日人类的居所俨然已成为鸟兽的乐园。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这些被人遗弃的房舍院落正是示范户们养木耳的绝佳场所。
      红革看中的是前年搬走的西院王婶家,一是走动方便,二来她家有个面积不小的菜园子可作为菌袋露天管理的场所。红革和春枝一起动手,将王婶家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在两人干活的时候,有两只松鼠没有逃走,一直躲在远处不安向这边窥视。红革知道它们的巢穴就在这院子里,欲找到捣毁,春枝劝阻说:“算了,让它们在这儿住着吧,有松鼠当邻居也挺好。”
      红革和春枝依孔师傅所教,将桦木锯末、麦麸子等按比例搅拌在一起,做成培养基,再将这些培养基分成一个个小袋,放入蒸锅焖蒸灭菌。等杂菌去除干净,两人再小心地将木耳菌种接入小袋,让它在其中萌发生长。
      在灭菌接种的关键时刻,海林始终陪伴在侧,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关口,他便和红革春枝一起研究,回想当初孔师傅是如何讲的,集思广益拿出最佳的解决办法。红革接菌成功,海林马上走东家串西家将他的成功经验向其他示范户推广,带领大家一起前进。
      四
      五一后天气转暖,应该对菌袋进行露天管理了。红革和春枝将菌袋从屋里移出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菜园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需早晚定时浇水,静待耳片长成。
      几个月的辛苦劳碌,夫妻两个都瘦了一圈,但眼见收获在即,满心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这天是星期日,红革吃过早饭到菜园检查耳片长势,正弯腰细看,忽听板障子外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延峰。
      延峰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姑娘。红革笑着迎出来:“是延峰呀,你可好长时间没来了。”
      延峰向红革介绍同来的姑娘:“这是陈玉娇。”又向姑娘介绍红革:“这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孙红革,我最好的哥们。”
      红革当然看出延峰和玉娇的关系,笑道:“欢迎欢迎。这里站没站处坐没坐处,还是到我家里去吧。”
      “不用了,这儿就挺好,”延峰说,“我们还想参观参观你养的木耳呢。”
      红革领着两位客人进了院子,将菜园里的菌袋指点给他们看。
      “哇,这么多木耳!”玉娇面对密密麻麻的菌袋惊叹不已。
      延峰也感好奇:“我原本以为木耳是在树上结的,谁知是长在地上。”
      红革介绍:“野生木耳确实是长在朽木上,我这里是人工养殖的袋装木耳。教我们养木耳的师傅说,常吃木耳能活血清肠,润肺补脑,等我这些木耳下来,给你拿点儿吃去。”
      延峰笑道:“好啊,你说话可要算数。”
      “呀,是延峰来了。”随着话音春枝跨进了院子。延峰把玉娇向春枝介绍了,春枝上下打量着玉娇说:“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对了,你不是菜市场卖调料的那个姑娘吗?”
      玉娇点点头:“我初中毕业就在市场卖调料,已经好几年了。”
      延峰堂堂一个大学生,怎么会看上做小买卖的姑娘?春枝心里纳闷,口里问道:“延峰,老实交代,怎么把这么漂亮的姑娘追到手的?”
      延峰笑道:“我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延峰和玉娇的爱情颇有戏剧性。翠岭一中坐落在镇北,延峰家住镇南,每天上下班都要穿过镇子中心的菜市场,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穿行中,他逐渐被卖调料的玉娇姑娘吸引。也许是所谓爱情的魔力吧,玉娇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他深深着迷,上下班匆匆看一眼看不够,索性下了班也不回家,跑到菜市场站在玉娇摊位对面,一眼不错地痴痴张望。
      玉娇觉察到了,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但看人又不犯法,对他也无可奈何。
      延峰这样看了半个月辰光的时候,玉娇把这事告诉了母亲。玉娇妈是个泼辣性子,等到延峰再来时径直走过去问:“小伙子,你为啥总盯我闺女看?”延峰答:“我喜欢她。”玉娇妈说:“喜欢?是想要娶她吗?”延峰答:“是。”玉娇妈说:“那好,说说你的个人条件。”
      等延峰汇报了自己的基本情况,玉娇妈满意地点点头:“回去跟你爸妈说,改天我们两边家长见个面儿。”
      双方家长会见的程序走完,延峰和玉娇便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延峰每天早晨帮玉娇出了摊再去学校,晚上下了班又到菜市场帮忙,他是个典型的书呆子,于买卖一路全无悟性,经常犯错遭玉娇训斥挖苦,但却十分享受乐在其中。
      听了延峰的罗曼史,红革当胸给了他一拳:“真有你的,硬是拿眼睛看来个女朋友。”
      延峰说:“我和玉娇的喜日子订在下个月的十六号,你和嫂子一定来捧场呀。”
      “一定去,”红革笑道,“就算你不来请,我们也要闹你去。”
      延峰和玉娇走后红革和春枝给菌袋浇了一遍水,等忙活完已是中午。两人回到家,春枝去外屋地帮母亲做饭,红革从父亲怀里接过林兴,让看了半天孙子的父亲喘口气。
      孙连福点上一棵烟,惬意地吸了一口,对儿子说:“我一个老战友年前搬到山外去了,临走时把他开的一块菜地给了我。开春了,该拾掇拾掇了,明天你早点儿给木耳浇水,完事咱爷俩到地里去一趟。”
      红革尚未答话,坐在他怀里的林兴嚷道:“爷爷,我也去,我也去!”
      “你还太小,去不了。”红革亲亲儿子胖乎乎的脸蛋,“等你过两年大点儿了,爸爸和爷爷再带你下地,撒下籽,浇上水,到秋天呀,地里就长出来个大南瓜!”
      “大南瓜,真好玩。”林兴拍手说,“爸,我要吃大南瓜!”
      姚淑兰端着一盘菜走进屋,笑眯眯地接过话说:“对,长出的大南瓜谁都不给,全都给我们林兴吃,吃得饱饱的,让我大孙子的肚子呀,撑得像个小南瓜!”
      五
      第二天晴空丽日,正适合下地干活,孙连福和红革各在自行车上绑了锄头铁锹,一前一后向清水河边的菜地骑来。
      清水河东岸的一大片草甸子平整肥沃,又兼距镇子不远,林业局建局伊始就有人在这儿开荒种菜,三十年开垦下来,已发展成一块挨着一块的私家领地组成的大菜园。这在山外许多寸土寸金的地方简直不可想象,但林区地广人稀荒滩遍布,官方虽有不许私自开荒的禁令,执行起来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会和老百姓较真。
      孙连福领着儿子到了老战友赠予的菜地,卸下工具开始干活。积了一冬的白雪融化后将土壤浸泡得异常松软,一锹铲下去,一大块泥土就被翻起来,黑油油的散发着土地特有的清香。初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旁的小树林中不时传出鸟儿的阵阵啁啾,在这样的情境中劳作不再是受累,反倒变成了一种享受。
      干了一会儿活,爷俩坐在地头喝水歇息。红革举起水壶咕嘟咕嘟猛喝了几口,抹抹嘴角的水滴问父亲:“爸,你说这块地咱种点儿啥好?”孙连福手指土地仿佛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南边那片都种上土豆,到秋起三四麻袋不成问题。北边嘛,种上几垄白菜,再种上几排豆角,加上咱原先开的地的出产,今年一秋一冬都不用买菜了。”红革感叹:“土地真是个好东西,只要人肯花力气,什么瓜果蔬菜都能长出来。”孙连福很为儿子悟出这个道理高兴:“对啦,要不老话咋说人勤地不懒嘛。”
      爷俩歇够了,拿起锄头准备继续干活。就在这时伴随一阵车链子的哗啦哗啦声,几辆老旧不堪的自行车顺着运材道驶了过来。
      一辆自行车在红革家的地头停下,骑车人斜跨在大梁上叫道:“红革,锄地呢!”红革一看,原来是同一建筑队的大老赵,招呼说:“是赵叔呀。”
      同是建工处的老职工,大老赵与孙连福也相熟得很,向他笑道:“孙哥,这点儿地让大小子一个人拾掇得了,你老胳膊老腿的,不怕闪了腰?”
      “别看我头发白的多,其实比你大不了几岁,硬实着呢。”孙连福说,“老赵,你这是干啥去呀?”
      “炸鱼。”
      “炸鱼?”红革听说过钓鱼捞鱼,却不知道炸鱼,问道,“赵叔,咋个炸法?”
      “简单得很,找个鱼多的水湾子,往空酒瓶里装上雷管炸药,朝河里一扔,就听惊天动地一声响,白花花的死鱼马上漂满了河面。这时候你就下水捞吧,细鳞、滑子、柳根,什么鱼都有。把它们拉到菜市场一卖,嘿嘿,票子就挣到手了。”
      红革皱皱眉头:“赵叔,都像你这么干,咱清水河以后可就没鱼了。”
      孙连福向儿子一瞪眼:“你赵叔是靠这个挣钱养家,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大老赵并不在意,说:“单位放假,领不来工资,咱们这些人只能是猪朝前拱,鸡往后刨,各找各的活路了。孙哥,等哪天闲了我请你喝酒,你们爷俩忙着,我走了。”说完蹬车便走。
      孙连福叮嘱道:“你又整雷管又弄炸药的,千万小心点!”
      “没事儿!”声音传来时人已去远。
      六
      五月的前半段天天碧空如洗,中旬之后天气骤变,五六级的大风席天卷地地刮起,救火车的警笛声便开始响彻翠岭的大街小巷。
      林区的居民都知道,警笛一响就不许再生火做饭,于是各个食杂店的生意登时红火起来,积存的面包饼干半天就被人们抢购一空,喜得老板们只盼大风多刮几日才好。
      林兴一连吃了两天干巴巴的面包饼干,嚷着要奶奶给他做热乎饭。姚淑兰犯了难,望着其他三个大人说:“不然趁天黑看不着烟囱冒烟,给孩子做点饭?”
      红革说:“得了,妈,真被逮住被罚款不说,还要挨一顿?。?覆蛔拧!
      “儿子,你不是说长大要参军保卫祖国吗?”春枝蹲下身对林兴说,“军人打仗的时候经常没有热乎饭吃,你要参军保卫祖国,现在就是对你的考验。”
      林兴想了想,大声说:“我要参军保卫祖国,不吃热乎饭!”
      “好样的!”春枝拍了拍儿子的小脑瓜,得意地向公婆和红革挤了挤眼。
      大风刮了几日终于停歇,林区人松了一口气,谁知进入六月气氛再度紧张,几处雷击火同时在翠岭地面上燃起,火势熊熊,大片山林危在旦夕。扑火队与驻翠岭的森林警察部队立即奔赴火场,很快林业局所属各单位也接到命令,由于着火点分散扑火力量不足,要求他们组织人马上山增援。
      红革在内的七十多名工人组成了建工处的扑火队——建工处本是个兵多将广的大单位,当初林业局红火的时候,别说七十人,七百人也是招之即来,但近几年全处停工停产长期放假,很多职工出外打工,能凑出现在这些人已是相当不易了。
      两辆卡车停在建工处机关大楼下,全体扑火队员在车前站成两排,听候崔立民主任的战前动员。
      崔立民去年刚从别的单位调来,三十五六年纪,个头中等身板粗壮,一双铜铃大眼炯炯有神。向大家简明扼要介绍了火情后,崔立民高声说:“为了保卫国家珍贵的森林资源,保卫林区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我们一定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作风,坚决打赢这场扑灭山火的战斗!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队员们的回答雄壮有力。
      崔立民满意地点点头,一摆手:“领取工具食品,准备出发!”
      红革正随着大家排队领取工具,忽听大门口有人叫他,转头看去原来是春枝。红革跑到她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春枝将一个包裹递给他:“这里面是张狗皮褥子,夜里山上冷,你睡觉时垫在身子下面。”
      “我知道了。”红革接过包裹,“你回去吧,告诉爸妈,别担心我。”
      “你千万小心!”
      “放心吧!”红革答应着跑回了队伍。
      两辆卡车出了镇子,顺着运材道一路北行,一个小时后到了着火点之一的飞龙山脚下。山下虽看不到火光,却已感到热浪灼人,四下弥漫的浓烟呛得人涕泪交流。
      扑火队员们跳下卡车,徒步赶往火场。
      林区扑火的主力是森林警察部队和专业扑火队,他们装备齐全训练有素,每人持一台风力灭火机,十几人站成一排,敢面对火舌直接阻击。至于建工处扑火队这样临时组建的队伍算是辅助力量,主要任务是在过火林带扑灭余火。
      在密林中穿行一阵,建工处扑火队到达了扑火指挥部指定的一处过火连带,开始扑打地表上燃烧的明火。队员们手里的武器是用几根自行车废外胎做成的类似墩布的东西,打在火苗上立时烟消火灭。这种虽简陋却实用的武器被大家称为二号工具,至于一号,自然是专业扑火队用的风力灭火机了。
      队员们挥舞着二号工具一番苦战,将这片过火林带的地表明火尽数扑灭。明火既除,下面的工作就是对付地下的暗火。
      森林的地面是千百年来腐烂的落叶形成的腐殖层,暗火就在它下面缓缓燃烧,缕缕轻烟透过孔隙溢出地表。扑灭暗火当然最好是用水浇,但水源远在山下运输困难,只好采用土工作业,费力地刨树根挖大坑,掘开腐殖层将火打灭。
      几十人干了半天只清理了很小一块区域的暗火,一名老工人向崔立民建议:“崔主任,这么大片地方要全挖开得挖到啥时候呀,还是用水浇吧。”
      崔立民擦着脸上的热汗点了点头,命令大家放弃挖坑,全部拎上水桶到山下溪流里提水。众人山上山下跑了几趟,将大部分暗火都浇灭了,只剩最后一小块地方还在冒烟。
      崔利民说:“这屁大块地方不值得再到山下提回水,干脆大伙掏出家伙来,用尿浇灭了它。”队员们都笑着说好。
      崔立民命令:“全体都有,解开裤带,撒尿灭火!”话出口忽想起队伍中还有几名女士,忙补充说:“女同志们,请你们后退二十步,转过身去!”
      等女人们离开,大老爷们们嬉笑着解开裤带,几十只水龙头同时启动,立时把剩余的一点暗火扫荡干净。
      崔立民命令大家就地吃饭休息。红革和几个同一建筑队的人围坐在一起,从挎包里掏出饼干面包狼吞虎咽起来——尽管没酒没菜,食物又是干巴巴没有一点儿热乎气,这些因为消耗了太多体能饥肠辘辘的人们照旧吃得香甜无比。
      红革一边嚼着压缩饼干一边偷眼望了望坐在不远处的李艾。他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李艾,直到方才撒尿灭火时崔主任让女同志回避,他才发现李艾也在队伍里。
      眼前的李艾再不是当初那个青涩女生的模样,完全变成了一位成熟干练的女干部,此刻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和身边的女伴说着什么,不时发出几声轻笑。当初在猪场时她和红革曾那样亲密无间地朝夕相处,如今两人虽仍在一个单位,但已完全成为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若不是这次外出打火,甚至很少有见面的机会。
      一些青年工人吃饱喝足,精神头又上来了,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侃起了大山:
      “咱林区年年着火,年年扑火,咋就没个消停时候?”
      “咋会消停呢?以前常因为人抽烟、上坟烧纸引起火灾,现在管得严了,这类事儿少了,但雷击火、树木自燃火又哪是人能管得了的?”
      “听说这些年的火灾数八七年那场大火烧得最厉害,哪位老同志能讲一讲,到底咋个厉害法?”
      马上有人搭腔:“我给你们讲!”
      众人一看说话的是崔立民,领导要给大家讲故事,哪个不要来捧场,立时一大群人围拢到主任周围。
      “八七年的春晚上,有个挺洋气的男歌星唱了首歌,叫做《冬天里的一把火》。那歌马上就流行开了,走哪儿都听到有人在吼:‘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谁知道在那年春天,咱兴安岭真就应景似的着了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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