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兄弟肆带来了熊启独子的人头。”
求盗壹像是在说着一个日常寒暄的笑话,嗤笑一声把酒杯端到了郑妃面前。
郑妃听了这话,身形摇晃了一下,像是要倒下去。
她努力让自己坐定,拿起酒杯审视良久,而后一饮而尽。
求盗壹眼见任务完成,摇了摇头。
他纵身踏出窗户,复又飞上了房顶。
得等咽气了才能走。
郑妃撑起身子站到窗前,看着院子里梨花小小的尸体和纷纷扬扬的大雪,模糊地唱起一首熟悉的歌。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嗓音里带着些飘忽不定的渺茫,噙着泪的眼也像是穿透木蠹的窗棂,望向了不知何年何月的一段记忆。
*
记忆里,她还是芳如豆蔻的年纪。
那天,父亲不仅带来了哥哥归家的消息,也带来一则决定她下半生命运的讯息。
已经在秦国受封为昌平君的楚地贵公子,也是她的哥哥熊启,要将她送入秦地嫁给那个声名赫赫的年轻帝王。
“莲华”父亲嗫嚅着开口,像是一夜风雨好折叶断枝的柳树。一位意气风发的天上君王变成了苍老无奈的人间父亲:“你……委屈你了……”
彼时她还太年轻,只是一个受父亲宠爱无忧无虑的楚国贵女。
生在乱世的贵胄女子,开始便注定了要作为政治联姻牺牲品的命运。
即便她不懂政治,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对父亲带来的这个消息只是略略吃惊了一小会儿,随后便坦然接受。
“至少,那是个胸怀伟业的大丈夫”她想:“总比其他姐妹嫁给比父亲年纪还大的老头子们,要好得多罢”。
出发去秦国的那天正逢花朝节,桃花灼灼极尽妍丽。
大团大团的花枝下是青春少艾的少年少女,彼此眉眼间只装得下对方的身影。
有人在折枝簪花,有人在河边戏水,还有人一遍遍地唱着楚地求爱的歌谣:“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坐在马车上,原本离家的怅然被清丽纯粹的歌声驱散。
深吸一口带着桃花与河水味道的空气,将婢女递给自己的花枝别在乌发间。
她要出发了,去远方的秦地迎接自己的命运。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此时破屋窗台边的女子眼神迷离,唱出一句歌后竟柔柔地笑了,像是又回到了新婚那段甜如蜜糖的时间。
是的,少年时初到秦地的她,曾经有过无与伦比的美好时光。
马车一路向北,空气里多了些楚地没有的冷峻,然后她被送入了高大威严的咸阳宫。
宫娥婢女极尽所能为她装扮,一身窈窕着华衣,半点朱唇点红砂,只是略略妆扮便美得不可方物。
更何况还有楚地女子所特有的温柔小意与娇娇怯怯的可爱,这一切都被赋予给一人,可见上天在抟土造人时是确有偏私的。
她终于见到了那个被无数人赞颂又恐惧的帝王。
他也还年轻,但已经有着超出同龄人甚至超过她父王的气势。
这是楚地无法孕育出的男子。
只有秦地的山与水还有满城风沙,才能磨砺出这样一个千古伟丈夫。
只一眼,她便心倾于他。
他总是冷峻的。
第5章 离歌[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