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她从未与人说过。
孟十一扶着额头，浅浅淡淡地看她，朦胧烛火，晕开他唇角笑意。
他生来寡言，气度旷远，便是醉酒，也清冷得仿佛一山冰雪，漫然倾颓，不见人间烟火。
着实与曲九，大相径庭。
“师傅，可还好？”
常醒回过神，拿起桌上的招魂玉扳指，细细摩挲了片刻。
“发黑如夜，姣好童颜，且还将我打得落花流水，应当是不错的。”
“只是身受袍泽嘱托，照顾遗属，为了筹措钱财，不得不向燕夕效力。”
“北渡之前，她让了我一刀，伤及胸肺……当无大碍。”
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孟十一的话多了不少。
常醒问他江北之战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便从密印寺的桃花说起，一路说到潇湘馆，厚园，祠堂，再说到三湘四水，十万大山。
所谓千钧一发，险象环生，在他的口中，轻描淡写，犹如过眼烟云。
只有那一个人，明艳容色，远胜江南。
旧事佐酒，一不小心，便贪了杯去。
十一斜斜倚在桌前，眼帘低垂。
这一路，一程繁花，一程山水，风雪凋尽处，未能与君归。
眉头何辜，不该念谁？
他又伸手倒酒，偏那一坛竹叶青，竟也被他饮尽，只余残酒几滴，滚落如泪。
十一思绪恍惚，忽又想起一事。
“我离京那日，城头送别之人，是不是你？”
常醒的手顿了顿，没有答话。
“你为何要哭？”
“因为……”
她的话音一停，却是挽起唇角，轻轻笑了笑。
微醺目光，氤氲水波流淌。
“你们离京前夜，我接了司中安排，于南城值守，等待一伙暗桩接应。”
“谁知，竟遇到曲九，换了女装，与一隽秀男子卿卿我我。”
“大约是猜到了我的心思，拐了个十万八千里的弯绕，试图婉拒于我。”
“倒好像我，是……”
是个傻子。
常醒反手，摸了摸胸前发梢，晶莹发丝，被灯火映亮，泛起剔透流光。
蝶翼般的眼睫，落下一圈阴影，掩住了眸中悲喜。
苍白肤色，淡薄得近乎出离。
她是只鬼。
只是鬼而已。
“你怎么确定，那人就是曲九？”
常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应该问……”
“他为什么觉得，我一定能认出来。”
他自己，又是否明白？
敢不敢明白？
“前些日子，我骗了他，偷了他的玉佩。”
常醒的声音沉定，仿佛山中厉鬼，游离世外。
“他不会再见我了。”
他只会让我，隔绝七情，重新……
好起来。
今夜苍穹，并无明月相伴，徒留夜沉如水，星河迢迢。
浓烈酒香，洇染了满室烛光，摇曳斑驳。
孟十一忽然以筷击碗，低声吟起了一首诗。
了见水中月，青莲出尘埃。
闲居清风亭，左右清风来。
这是他们初见那夜，黎重吟酩酊大醉，吟毕此诗，竟痛哭一场。
而今再听……
多少过往，不堪回首。
“对了，殿下方才入宫觐见，应当是请求赐婚去了。”
“哦……挺好的。”
孟十一只是笑笑。
“是与你大婚。”
“什么？”
再烈的好酒，竟也不能拉扯他的身心，叫他沉醉在此刻昏沉中，多停留一瞬。
孟十一的心头骤凉。
常醒的话，却还平铺直叙地，响彻耳畔。
“戟园大婚，帝后二位借机出宫，共贺殿下大喜，若是计划得当，当可借此机会，查明内奸，毕功一役。”
“皇上养虎身畔，日夜警醒，眼见如此良机，大约是会答应的。”
毕竟，襄阳既克，燕贼内乱，殿下北归，大魏横扫之势已成……
留给那位的时间，并不多了。
皇帝，自然要拔其逆鳞，令他冲冠一怒，方寸大乱。
常醒随侍皇帝多时，早已清楚他的脾性。
孟十一当然也明白，所谓家国，天下，一统，在云氏眼中，究竟何等分量。
但是，为什么……
“没人问问我，愿不愿意？”
常醒大约也醉了八分，只定定看他，顺口笑道：
“怎么，你不愿意？”
“……不愿意。”
第 86 章 大醉[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