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夏日,显而易见地热闹了起来。
离开时,尚且冬日漫长,飘雪纷纷,而今却只见摩肩接踵,车水马龙,一片繁华景象。
孩子们下学的吵闹,唤醒了沉睡中的孟十一。
夕阳晚照,在窗前落成了灿金的粼光。
这是……
家里小院?
十一扶额坐起,环顾四周,只见房中一张方桌,两条板凳,半墙掉了漆的斗柜,就连头顶蚊帐,都霍然破了个巴掌大的洞口……
心中忽然生出些熟悉,恍如隔世。
童稚的笑闹,却仍欢喜着,雀跃着,飞入耳畔。
“常姐姐,常姐姐,我的糖人呢?”
“我的布娃娃呢?”
“还有我还有我,我的走马灯呢?”
自从师傅死后,曲九与十一便鲜少回来,倒是常醒,惦记着后院里埋着的好酒,每逢休沐,便回来畅饮一番,久而久之,竟连街坊的孩子,都厮混熟了。
熟归熟,声音却依旧冷清平直,不带半分温软。
“今日没有,改日带来。”
“姐姐说话不算话!”
“再说,就下次也没有了。”
“姐姐欺负人!”
话虽如此,孩子们却并不真个怕她,只哄笑两句,又跑跳着散开,去别处闹腾了。
常醒拎着纸包,不紧不慢地推门而入,正对上十一目光,倒是微微一愣。
“你……”
十一却是一笑。
“好久不见。”
“感觉如何?”
“放心,能看清,能听见,还能闻出你手上的卤牛肉。”
曲九医术非凡,不仅把他从阎王殿里捞出来,竟还费尽心机,平抑了毒性爆发,使他暂得清明。
孟十一格外珍惜此刻。
浅笑双眸,映衬漫天晚霞,温暖安宁。
常醒望着他,轻轻放低了声音,却仍是实话实说:
“听曲九的意思,过几日,若是毒性变幻,或许又会局部发作,失落五感。”
“能多苟活一刻,已是大幸了。”
孟十一倒不在意,只是起身相邀:
“一起喝杯酒么?”
师傅与常醒,都是千杯不醉的酒鬼。
早年间的积蓄,还有孟十一做厨的工钱,尽皆化作了酒坛,埋在了酒窖之中,再断续落入馋虫肚肠。
孟十一练刀,向不饮酒,哪里又能料到,竟还有此一日。
常醒二话不说,转身出门,挖了四坛老酒上来。
切好的牛肉随手摆在桌上,配上竹筷两双,破杯一对,竟也显得恰如其分。
常醒不同他客气,连饮三杯,先干为敬。
十一手脚发寒,只想喝酒暖身,酒量却还是当年那个一杯倒,甫一开头,便先晕了七八分。
他也不在意,任由那醉意,充盈脑海。
人也半倚在桌前,一手支额,混混沌沌。
夕阳渐晚,缓缓陨落了最后一丝光亮。
半昏半暗中,常醒起身,点燃了烛台。
火星零碎,绽开在她纤长的指尖,映透了发丝雪白。
“常醒。”
十一半眯着眼,连名带姓地喊了声,旋即停了停,又唤她:
“常小酒。”
据说,青莲捡到她的时候,正是长江溃堤,百万流民,她不知哪里来的机缘,竟一路混至了京城附近,没名没姓,饿得皮包骨头,家乡籍贯一概不知,只记得自己叫小酒。
青莲随缘收徒,为她取了大名,常醒。
后来青莲托孤,黎重收容,两位师兄虽性格各异,但骨子里都极温柔,也不管她过了鬼门关的本事,一门心思把她当个小姑娘,整日里小酒小酒地叫着。
她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大家好像也不在意,只像哄娃娃般,做了好吃的,买了好玩好看的,每日来寻她的臭脸。
到底,又是从何时起,曲九不再这么叫她了?
孟十一不知她的心思,只顾着低头,慢腾腾从怀里掏出一物,摆在了桌上。
“有人托我带样东西给你,据说,本来就是你的。”
“她问我你近来好不好,我当时也不清楚,只得请她自己来看看。”
“她大约是牵绊太多,没有应下。”
“此番平安回来,她老人家多有留手,也是托你的福。”
孟十一有些醉了,意识倒还清醒,只是说话间多了些迟疑,停停顿顿,慢条斯理。
他抬起手,摸了摸常醒的头,轻声道:
“若是知晓你发丝全白,便是千里之遥,青姨大抵也要赶来的。”
“曲九那条小命,也不知够死几回。”
咚。
常醒的心尖一颤,那破了口的酒杯,竟有了灵性般,直奔桌面而去,抛出了半杯佳酿,一声钝响。
青莲之事,她那日夺来信封,倒也猜到一二。
要说鬼门之中,无尽道法,师傅得了机缘,死而复生,倒也不甚奇怪。
只是,关于曲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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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大醉[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