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回来的时候,云渐已经又出门了。
房间里,散落的衾被,皱成了胡乱的一团。
杯中茶水早已凉透,偏被人一饮而尽。晕红的口脂,沾在杯角,仿佛还带着淡淡的玫瑰香味。
十一坐在桌前,也倒了杯茶,却又犹豫着,只端在手里,一圈一圈地转。
喝水解酒,还是师兄告诉他的。
只是他练的刀法,务求精准,收放自如,纵使曲九每日酒气熏天、放浪形骸,他也从不与之为伍。
如今,却终于知道了,迷蒙之间、满腔孤勇的好处。
如坠十里云雾,缥缈梦境,竟也不想醒来。
他的记性太好……
陈年的记忆,便如鲠在喉。
咚咚。
门外,是那名手脚利落的哑婢,正飞快地比划着手语,请客人起身,随她移步。
十一只以为是王妃有请,便同她一起走了出去。
湖畔,正是竹叶苍翠,清风相和。
烂漫日光,敲击着檐下银铃,潮涌般轻响。
十一走过了曲折长廊,又转过了茂密竹林,在那湖边的假山间穿行许久,方才见着了一张掉了漆的小门,上头的铜锁,早已锈迹斑斑,被人毫不顾惜地拨在一旁。
侍女倒像是完成了吩咐,低低福了福身子,径自往回走去。
“谁让你……”
他问了半句,右手却已不自觉地,推开了窄门。
崔府传承数代,底蕴非常,不过一处宅院,也是临近皇宫、占地极广,在这寸土寸金的金陵城中,乃是首屈一指的圣眷优渥,非比寻常。
谁又曾料到,厚园的偏门之外,竟也有个寻常街坊,紧挨在高墙之下。
十一愣了愣,只觉闯进了一片海市蜃楼。
大娘们提着篮子,站在菜摊前,细细碎碎地讨价还价,成群结队的小孩,大笑着相互追赶,肆意奔跑。
屠夫的钢刀,扎在了砧板上,零散的铜钱,被随手扔进竹筒,不知是谁,得罪了自家娘子,那百灵鸟似的嗓子,捏着一口软语,咿咿呀呀地不依不饶。
日光之下,人们鲜活地喧闹。
而云渐,正坐在灰色的台阶上,拿着一袋蜜饯,有条不紊地分给眼前的孩子。
围成一圈的小手,清清白白地摊开,稚嫩的童音,叽叽喳喳,仿佛还有些邀功的骄傲。
“姐姐,我们的手都洗干净了。”
“对,姐姐你看。”
“姐姐,我也想吃梅子糖。”
“好,你们都看好了,男孩吃一颗,女孩吃两颗。”
“为什么?为什么妹妹比我多一颗?”
“姐姐姐姐……”
“因为啊,我和我相公,都喜欢女孩子。”
她的衣衫,也不知从哪里借来的,袖口已洗得发白,手肘还打着补丁,散落的裙摆,弯着层叠的褶皱,画出一分圆缓的轻柔。
阳光落进她的发丝,映亮她浅笑的双眸。
宛如仲夏夜空,七月长风,晴朗,自由,通透。
对,十一想生女孩。
要像她一样。
云渐分完了蜜饯,挨个揉了揉脑袋,孩子们乖巧地道谢,又打打闹闹,一哄而散。
她这才转眸,看向了十一。
眼底,是初夏的温热。
她早知道他在。
她望着他笑。
十一仿佛被宿命召唤般,走到了她的身旁。
她拽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坐。”
“喝酒了啊……”
她像只顽皮的猫儿,停在他身前嗅了嗅,浅浅呼吸,轻轻落在他的脸上。
见他面色泛红,索性又侧过脸,咬了咬他的耳朵,低声问:
“醉了么?”
“……嗯。”
既是你问我……
又怎会不醉呢?
那些心中盘算的,反复斟酌的,一切字句,忽然都失去了意义。
我只想同你一起。
哪怕只是晒着太阳,看人来人往。
刺目的光亮,将眼前的所有,镀上了纯金的边框。
整座城市,沦陷在灿烂辉煌。
像神国,像天堂。
云渐靠在十一的肩头,握住他的右手,十指微扣。
路过的行人,见他们亲热,也不过是多瞧两眼,便又转过头去,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小孩们转圈似地跑来跑去,见着十一,就有那胆子大的,蹦蹦跳跳地冲来,大声喊着姐夫,伸手要糖吃。
十一没办法,只能掏出荷包里的铜钱,一个一个地,放进他们的手板心。
男孩一文,女孩两文。
“怎么又比妹妹少……”
“我知道!姐夫也喜欢女孩儿!”
孟十一摇了摇头,认认真真地解释。
“我都喜欢。”
“但是我听她
第 70 章 害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