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
“贤妃受刑,招供如上。亲事官已入蓬莱殿搜查,殿中一应侍卫宫女,均已入狱。”
皇城司做事历来讲究,怎能让那皮肉鲜血,污了紫禁城的门头。
“未央宫里的,也都拖了去。”
“是。”
“留了景儿跟前的,莫惊吓了她。”
“是。”
“朕再去看看。”
“方才皇后娘娘醒转,说是谁也不见。眼下又睡了。”
“什么?醒了?你怎么……”
你怎不禀报?
常醒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并不说话,却像一杆刺眼的□□,插在他的喉头,隐约地,泛出鲜血的腥气。
为什么?
因为皇后不想见你。
因为是你,引狼入室。
她为了你爱屋及乌,为了你后宫和睦……
为你怀了孩子。
又被你害死。
全都怪你……
不相见,不怨怼,已是她最克制的温柔。
她要把你,让给这天下万民。
北方的春夜,依旧寒凉。
殿内的烛光,被晚风吹动,止不住地摇曳闪烁。
空气里,残留着兰花香味,若有还无。
未央宫,沉沦在浓墨一般的寂静中。
宛如一座冷宫。
皇帝守了整夜,眼眶已微微发红,愈发瘦削的轮廓,在墙上留下一道单薄的阴影。
眉心几道竖纹,仿佛岁月蹉跎后的伤疤。
他舔了舔唇,咽下嘴边的一丝腥气,低回的声音,磨铁般干涩。
“长生,现在何处?”
“铁笼。”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养他?”
“听曲九说过。”
“嗯?”
“因为它想吃你。”
哈……
云泽低下头,轻轻笑了起来。
散乱的额发,遮住了他晦暗的双眼。
“对啊,那个畜生,牙都探到这儿了。”
他伸出手,认真比了比自己的脖颈,脸上却还笑着。
“等我一朝得势,有了吃食,却又再乖巧不过,整日守在身旁,撒娇讨好。”
“冷宫那么大,只有它陪我。”
“我竟没有杀了它。”
云泽无声地笑,肩头颤动着,连带着胸前盘踞的五爪金龙,都仿佛肆意游走,择人而噬。
斑斑血迹,凉成暗紫的颜色。
他却还要说。
“不过,还要谢谢它。”
“若不是它,我哪有机会,登上皇位。”
“卧榻饲虎,忍人不能……哈,哈哈……”
“先帝英雄一世,自然受不得战败之辱,积郁病重……当年见了这畜生,却还当我自悬利剑,忍性奇绝,这才在濒死之际,传位于我。”
“云家诸子,唯有云泽,可一统天下……哈哈哈哈……”
“真是笑话。”
“我不过是,看它可怜罢了。”
在无人的地方,忍受着饥寒,祈求着食物,把自己一次又一次敲碎,塑成别人需要的模样。
师傅和师兄们,出现了,又消失,再又出现……
他只敢听话,乖巧,懂事,讨好。
他们救了他,却也只能救他。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未来的君王,偷偷省了多少口粮,变卖了多少书册,花费了多少时光,骗过多少人,又被多少人欺骗,才能在无数次谋划中,偶遇了与燕嫔争执的云渐。
那一日,正逢饮宴,云渐大约是喝醉了酒。
而那宠冠后宫的燕嫔,就这么在她的手中,被狠狠甩了几个耳光。
何等的嚣张气焰,优渥圣眷。
云泽不敢卖乖,只低着头,轻声细语叫了声阿姐。
她的眼睛,却像刀锋一样,剔着他的血肉,扎透心脏。
她是尸山血海中搏杀过的,可以轻而易举地看破,他的所思所想。
他却只能滚回冷宫,辗转反侧地祈祷。
祈祷她传说中的善良。
卧榻饲虎,忍人不能……
呵。
我不过是,看它可怜。
可怜得像我一样。
却还要为谎言,承受报应吗?
皇帝笑着笑着,捂住眼睛,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在废墟里,像个倔强的弃儿。
一旁的常醒,亦不过是一只误入人间的山鬼,缥缈遥远,无从安慰。
烛芯渐渐地长了,始终无人来剪。
天边,泛起了熹微晨光。
第 63 章 常醒[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