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言罢,整了整袖子,拱手为礼。
倒把曲九吓了一跳,赶紧托住。
皇帝的身形瘦削,腕骨入手,竟有些嶙峋之意,硌得曲大少爷心头发沉。
他张了张口,一句保重身体,生生梗在了喉间。
“启禀皇上——”
南书房外的小太监忽然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跪下请安。
“何事?”
“秦相派人来报,说是王夫人怀胎七月,今晨忽见早产之兆,他心中记挂,恐御前失仪,故欲请假一日。”
“准。”皇帝想了想,又补一句,“一并赏些灵宝药材。”
“是。”小太监应诺,人却不退,又道,“岑侍郎求见,已候了半个时辰。”
云泽抬眸,看了曲九一眼。
曲大人何等聪慧,立刻心领神会,朗声道:
“微臣先行告退。”
不知何时,门外竟落起了潇潇细雨。
巍峨殿宇,掩映在蒙蒙水色之下,飞扬的檐角之间,坠下念珠似的水滴,溅起了声声轻响。
潮冷的寒风一吹,曲九生生打了个寒噤,才发现自己早已汗透重衫。
他揉了揉笑僵的脸,忽然对江北,生出了归心似箭。
如此微雨之日,本应取上一坛好酒,在红袖招的阁楼之上,饮至半醉,酣睡过午,再斜倚竹窗,听一晌雨声伶仃,细细打量过路美人。
怎地就变成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嬉笑怒骂的变脸戏法呢?
曲大少爷也不知惭愧着什么,竟给自己又捏了张艳光四射的脸,仿佛躲在这美丽的面具背后,就无人再识得他姓曲名九,无人见他眼眶微红,无人知晓他曾有一位师傅、两个师弟。
偏偏他既打不过大的,也玩不过小的。
曲大师兄自觉有愧师门,恨不得改名“吴用”,钻进这紫禁城的土里去。
奈何他今年八字带衰,蒙着头刚走两步,就发现常醒,跟在了他的身旁。
他倒是还有事找她,哑声问道:
“你可曾瞧见我的玉佩?你打晕我的时候,是不是落在哪里了?”
常醒定定地看着他,用平直得近乎机械的语调,反问道:
“什么玉佩?”
曲九赶紧摆了摆手,“算了算了,问你也没用,我回头再去找找。”
常醒也不理他,径自又道:
“皇上如此着急罢免高沛,是为了西北军粮饷之事。”
“哦?”
曲大少爷正等着她的下文,却发现她双唇紧闭,像个蚌壳似的,显然不愿再多做解释了。
这说了没说有啥区别?
“那……我待会儿回趟皇城司,然后就回江北了。”
“你得先去未央宫一趟。”
“我为何要……”
“皇后相召。”
曲九又是一愣。
“皇后娘娘有旨你怎么不早说,在这憋来憋去……不是,你等等,皇后找我做什么?我这可算是外得不能再外的外男了?你可别害我。”
“皇后有孕。”
“什么?”
曲大人只觉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地射在了自个儿脑门上。
“你你你这是何意?皇上知晓吗?”
“不知。”
“那你怎地不禀报!”
“皇上不曾问过。”
“你……”
“未央宫本也不是我职责所在。”
常醒极坦然地答话,剪水双瞳,黑白分明。
倒好像曲九做错了什么似的……
曲大少爷从未如此气结。
“走吧。”
“不是,你别拖我!姑娘家家的怎么老动手动脚……你的意思是,皇后怀孕了,皇帝不知道,现在要我去未央宫?我为何要去?又不是我的孩子!”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
常醒却死抓着他,丝毫不为所动。
“皇后与皇上不曾见面,已有多日了。”
“他俩不是挺恩爱的……”
“皇后怀孕已有三月,害喜严重。”
“那么大个太医院……”
“皇上临幸了贤妃。”
曲九徒劳的挣扎终于停了下来。
他方才捏了个极妖艳的脸,此刻这张脸上,满是痴呆与不解。
常醒仿佛还怕他听不懂,又重复了一遍:
“贤妃,高胜寒,高沛的嫡孙女。”
“……这我知道。”
高沛下野,秦风拜相,为权衡朝局,收拢高家人马,避免秦氏一家独大,皇帝宠幸贤妃,确实不算是个意料之外的选择。更何况,此次雷霆手段,操之过急,总要对世家有所安抚。
只可惜了皇后……
不得不母仪天下。
曲九忽地想起,初闻皇帝纳妃时,自家那个蠢师弟的话。
也不知道,皇后是不是会很伤心。
第 20 章 玉佩[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