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细雨成丝。
交错的水汽织成大网,密密地缠绵着天地山河,目之所及,迷蒙柔软,仿佛一夜梦境。
微薄的余晖散落世间,最后几缕苍白的光,伴随着大江东流,一去不返。
孟十一站在帐外,望着江水,已不知站了多久。
雨水顺着他的眉角落下,滴湿了玄色的衣衫,他也不拭,就这么执着又静默地远望着,竟像个寂寞的石像。
石像不是人,不会有爱憎怨恨。
曲九走出中军大帐,入眼的便是这一幕。他眉头一皱,娃娃脸上露出几分纠结,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蹲在一旁,低着头,收拾着满是残渣的药炉。
细雨打湿了暴露的炭火,冒出纤弱的烟气。
大约是南边的水土太养人,一不小心,竟熏得他呼吸微乱。
咳咳……
孟十一终于回头,瞧见他捂嘴狼狈的样子,忽而笑了笑。
他不爱笑,笑起来却如雪化冰原,清透明朗,九月的天空一样。
“药我都吃了,师兄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本少爷的手艺,是祖师爷赏的饭吃,阎王殿前抢人的本事,哪里需要你说?”曲大少爷的下巴一抬,眼尾轻扫,满脸骄傲。
“师兄说的是。”
“行了行了,一个木头模样,也不知道殿下瞧上了你哪点?老实么?”曲九莫名地有些暴躁,又从袖里取出个朱红瓷瓶,抛给十一,“年纪也不小了,别什么事儿就光想着打打杀杀,就算殿下有命,也不必蒙着头直往前冲。你就一把刀一条命,真拼得过五毒俱全万箭齐发吗?”
“嗯。”
“嗯什么嗯?你什么意思?真当自己千军辟易万人难敌啊?老头子常年念叨,习武之人,应当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狂妄自大。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你还记得吗!”
“嗯。”
孟十一抬眼,看着初升的弦月,眸底清冷,彷若银色雪霜。
曲九知道他没听进去,愈发生气。
“你若是死了,你可就找不着你生身父母了!”
“皇帝呢,我呢?可都没人管了。”
“还有殿下呢?殿下若是伤心,若是改嫁,若是心许他人,你反正死都死透了,也踢不开棺材板了吧!”
孟十一任由他吐槽,听了半晌,方才回头,望着自家师兄,反问道:
“你为何不能习刀,还记得吗?”
曲九的话头一梗。
“……当然记得。”
师傅说,练刀者,应有孤勇之气。
曲九生来便比十一聪颖,口齿伶俐,七窍玲珑,颇得师傅喜爱,少年学艺时几番摇摆,半途而废,师傅也从未责骂,尽由着他。
唯独练刀一项,从来不许他学。
“你心思太活,刀在你手中,只会是凡铁。”
“十一不一样。”
这是师傅唯一一次,对十一近乎赞扬的评价,当年的曲大少爷却未曾听懂。
直到孟十一孤身下金陵,杀君王,乱江南,翻云覆雨,杀人无数……他才终于明白,所谓智计,只能算人心之尽,而唯有孤勇,可以至人所不能。
于是那柄三两银子买来的一文刀,也可以练至劈水断流,分火斩云。
凛冽,决绝,一去不回。
孟十一早已人如其刀。
他若因此而死,或许,正是他毕生所学。
曲九听懂了他的意思,脸色数变,却不知如何反驳,只得狠狠拍了下他的肩膀,呼喝道:“你赶紧回去,给殿下换伤药!别在这傻愣着!殿下伤势未愈,你可别见色起意,动手动脚的啊!”
孟十一点头,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这才掀开帘子,走进了大帐。
云渐大约是说累了,吃饱喝足,便又闭眼浅寐。
帐内的炭火生得旺,她只随手掩了被子,斜靠着软枕,素白的里衣,衬得手腕愈发纤细,经年的伤疤横亘,透出些猩红又艳丽的味道。
她闭着双眸,像是忽然失了所有棱角,肤白,唇红,眉眼秀丽,浅浅的呼吸间,终于有了些脆弱又娇柔的美人模样。
孟十一不想吵她,只轻手轻脚地坐下,谁知她竟是个盖世
第 17 章 上药[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