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的夜里,总有长风呼啸,凄厉幽长,仿佛哭咽。
中军大帐早早地熄了灯,外头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孟十一抬了木桶和热水进去,然后封了帐帘,再不见客。
门口守卫的禁军交换了班次,一队队来回巡弋,甲胄交击之声,顿挫分明。
大帐之内,雾气蒸腾。
换下的衣衫,被挂在了屏风之上,素白的亵衣,散落的系带,随着氤氲水汽,轻轻摆动。
孟十一站在屏风外,捏着杯冷透的残茶,一口口地喝着。
红透的耳畔,唯有满室水响。
“十一。”
云渐一声低唤,竟像个妖精似的,惊得那陶杯一晃,险些从孟大人的手里跌出去。
“……在。”
孟十一不敢抬头。
只听见她沙哑的嗓音,轻轻的笑。
屏风上搭着的新衣,被一件件抽走,衣衫交叠,微微??声响。
“你过来。”
她穿好了衣衫,头发却还湿漉漉的,斜披在肩头,露出一截细长白皙的脖颈。大约是有点热,她的衣领松散,双颊绯红,眸底染着蒙蒙雾气,仿佛还有些懵懂,上挑的眼角,偏又轻轻勾着一丝浅媚。
水汽顺着她的发丝,一滴滴地落下,染透了半幅裙裳。
孟十一近前,拿过绢布,为她裹好头发,又将炭盆挪到她身旁。湿热的发丝拢在掌心,透着淡淡的青柚涩香。
他不说话,只是慢慢地擦着她的长发。
“等了这么久,曲大爷不会是让人溜了吧?”
“师兄的轻功独步武林,若要他追不上的,除非是燕瑾身边的那几位。”
“你二人的武艺,都是你们师傅教的?”
云渐闭着双眸,斜靠在榻上,疏懒的言语,有些漫不经心。
右腕上的伤疤,像一条吐信的红蛇。
孟十一迟疑了一瞬,缓缓答道:“师傅研习百家,技艺精深,师兄与我资质驽钝,不过是学了他老人家十之一二。”
“你们驽钝?”云渐扬了扬唇角,“那你们如何与皇帝相识?”
“圣上的母亲与师傅是旧交,早年战乱时,曾救过师傅一命。”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柄木梳,为她一点点的梳发,动作轻柔。
温暖的炭火,烘得人心都要软透。
“皇上大约十二三岁时,师傅才得知了恩人去世、独子失恃的消息,便偷闯禁宫,寻找圣上。当时皇上独居冷宫,先帝又御驾亲征,宫中护卫不严,师傅花了不到一月,便找到了。”
“他正跪在井边,守着投了井的奶妈,已然神志不清了。”
“若非深冬,那井都该臭了。”
孟十一大约许久没说过这么多话,沉默了片刻,才又续道:
“那只波斯猫,也不知是哪位妃子遗弃的,当时趴在他身后,应当是想吃他。”
“你说长生?”
“嗯。”
云渐蓦地睁开眼,眸底一片料峭。
想不到,竟是她看轻了云泽。
“后来师傅带着各色食物药品,夜夜入宫,给他调理了半年的身子,才将他养至大好。原本还想教他习武,也好于深宫保命,他却不喜,只爱学读书写字。”
“又过几年,师傅身负旧伤,力有不及,便时常命师兄与我,入宫为他带些吃食,彼时年少,慢慢厮混熟了。”
分明是切身之事,孟十一却平铺直叙地说着,仿佛置身事外。
云渐偏着头,望了望十一,只见他眼帘低垂,神色难辨。
想来若非她问,哪怕再过几年,他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些前尘往事。
“那你师傅现在何处?”
擦头发的手,微微一顿。
“师傅已经去世了。”
“什么时候?”
“三年前。”
怎么又是三年前?
云渐皱了皱眉,直觉哪里不太对。
孟十一却径自起了身。
“我去看看师兄。”
“你——”
云渐本想叫住他,一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清冷旷远,仿佛神庙中的雕像。
垂悯着他曾疏忽的凡人。
云渐被扎得心头一疼。
她唇角微弯,反倒扬起两分笑意,“你去瞧瞧,别是曲大爷又骑了马,躲在哪儿吐呢。”
“是。”
帐内未燃烛火,孟十一如视白昼,来去自如。
云渐却不行。
于是她坐守一室昏暗,等寒风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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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中军大帐的灯火一灭,曲九便打扮成了小卒的模样,到了西边营门。
江北城本是军事重地,南面淮河,三面环山,大营设在城外,依山傍湖,与城门相隔十余里,互为犄角,守望相助。而这西营门之外,便是苍茫大山,连绵百里,平素把守自然有些松懈,纵使禁军巡营,也难免疏漏。
平日里,周卫和那些个亲兵,就是从此处出营,又自山中抄了近路,与青楼相好碰面。
那天守卫西门的校尉,恰巧今日也当值。
校尉姓于,单名一个良字,平民出身,从军已有五年,听说性情爽朗,与人为善,作战时颇有章法,先后挣了些军功,颇得赏识,才有了值守西门的差事。
要说周卫之事,人家堂堂龙武将
第 11 章 风起[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