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十一的刀,仿佛一下斩去了所有烦恼。
间谍已死,凶手伏诛,老元帅死而瞑目,并且洗刷了军中将领的嫌疑,这结果,自是令众人满意。至于中军坐镇的长公主,无论是身份、地位、战功,都足够弹压众将,因此江北大营上下,俯首帖耳,无有异议。
而云渐,甫登帅位,当然是要辣手整军,勒令军中将士一日两操,五日一考,若有不识军旗、不听军鼓、不可拉弓等等考教不及格者,均罚十军棍,并号令众军,每十人联保,严禁在外夜宿、严禁饮酒、严禁狎妓、严禁随意出营,若有犯者,十人连坐,重罚军棍五十。
这两日,六百禁军在中军帐外,直抽得人哭爹喊娘,惨嚎不绝于耳。
“师弟,你当日为何就直接砍了那人,也不留下来问个清楚?以你师兄我的手法,保管叫他供出同伙,哪里还要像如今这般,敲打众军,防止传信,提防燕贼,倒把我耳朵都快敲聋了。”
曲九蹲在大帐内,吃着孟十一给云渐做的烤麻雀,明明满嘴流油,却还忍不住抱怨。
殿下倒是真的胃口不佳,每日巡视军务,处理军情,也难有余暇,此刻她裹着大氅,抱着怀炉,凝神看着皇城司和京城送来的信报,明明身前摆了三个炭盆,却还脸色青白,一片寒气。
听到曲九嫌弃孟十一,她倒是抽空回了个话:“那人训练有素,巧舌如簧,如若不杀,死前或还另有攀咬,闹得人心惶惶。不如杀了,一绝后患。”
对于她来说,至少此刻,众军安心,远比真相重要。
“说起来,你知道皇后为何至今不孕吗?”
“啊?”
话题转得太快,倒将曲九吓了一跳。
“别装傻,快说。”
“这……”曲大少爷缩着脖子,小心地觑了觑长公主殿下的神情,然后果断决定背弃当今圣上,泄露宫闱机密,“皇后的脉象,我倒是瞧过一次。应当是先天体弱,早年又逢战乱,受过寒凉,故而不易受孕。”
“京城几大世家,又借着这个由头,要皇帝纳妃了。”
云渐扬手递了张信纸,曲九老实接过。
“皇上居然答应了!还一连纳了五位!高丞相家嫡孙女,陆老元帅家幼孙女,岑侍郎家嫡长女,王学士家嫡次女,秦尚书家幼妹……啧啧啧啧,这高、岑、王、秦,倒是齐活儿了。没想到堂堂秦三少爷,竟也要往宫里头卖老妹儿啊。”
皇帝对皇后一片真心,朝中之人无不知晓,若是真有几分爱护之意的,哪里还会将孙女嫡女妹妹送到那深宫中去。
“皇帝只怕是气狠了,这一圈嫔妃刚入宫,他倒是下了旨,要加开恩科,而且还选了郭麒做主考。”
云渐忽而一笑,露出几分玩味。
“哟,郭大先生啊?他那个臭酸腐劲,我搁十里外都闻得见!若是他来主考,那四大世家的少爷们,可得不着什么便宜了。”
曲九笑呵呵地啃完最后一根麻雀腿儿,眼神一瞟,又望向了埋头写字的孟十一,谄媚道:“师弟,再烤一只呗,挺好吃的。”
孟十一拿着笔,正依照云渐的意思回着信件,一手清隽匀称的馆阁体,写得工整素净,行云流水。
他总是背脊挺直,像一柄入鞘的刀。
“也不知道,皇后是不是会很伤心。”
他写毕了手头的文书,忽然抬起头,问了一句。
另外两人却是一怔。
选妃本就是皇帝亲政之后,无法绕过的一环。这世上的皇帝,大多以姻亲联络朝臣,平衡势力,尤其是大魏立朝不久,皇帝又正值弱冠之年,皇后更是出身微末,并无可靠娘家——
纳妃几乎是所有人默认的应有之义。
谁又在乎过,那个深居未央宫的女人呢?
云渐放下信件,双手捧住怀炉,暖了半晌,方才轻叹般道了句:“都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若是身在皇家,便是如意之事,都难有万一了。”
权力的磨盘之下,只有碾碎后的念想。
孟十一拨了拨她面前的炭火,又将炭上温着的姜茶倒了杯,递到云渐手中。
不管在何处,做何事,他总是沉默又坦然,清冷的眉目,像极了深冬的风,沾染了漫天雪色。
“你们就别说什么不容易了,毕竟都还各自有了姻缘,哪里像我这么惨!我那苦命的父亲死得早,我连娃娃亲长什么样儿都还没见过!似我这般年纪,本该孩子都能跑了吧!”曲九一脸哀痛地摸了摸自己怀里的玉佩,又眼巴巴地看向孟十一,“师弟啊,你看师兄这么惨,要不再给烤只雀儿吧?”
“师兄慎言。”
“你老要我慎言慎言,慎什么啊?你的事情皇上都心知肚明了,不是姻缘,难不成还是什么露水情缘……”
孟十一抬手就要拔刀。
“别!别别别……师弟,你这是什么臭脾气……”
曲九口中认错,眼风却直往云渐身上瞟。
第 7 章 整军[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