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妆捧着肚子在屋里闲逛,影子印在窗户上,窄窄小小的一道,她走动就晃晃悠悠拖出老长,这时候他的心才像是有处安放。
他进门时没防备她扑过来攀住他的脖子,圆鼓鼓的肚子正抵着他的手,担心伤着她就拿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没开口就先笑,“慢着点儿,我不跑。”
卿妆的心跳紧紧压在他右面,擂动的鼓槌似的夯实在他身体里,他唇角的笑浅下去,腾出一只手来揽住她的背安抚,“卿妆,我回来了。”
她没说话,将他搂得更紧了些,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嘟嘟囔囔地抱怨,“怎么才回来呢,我担心你,都担心两天了。”
苌儿在里间屋落地罩跟前站着,透过雕花的缝隙小心翼翼来打量他的神色,看他扭脸向她看过来面色不善,瞬间一缩脖直吐舌头,推开扇窗户跳出去逃跑了。
“她跟你说了?”
卫应把怀里的人抱在膝头上坐着,拿指尖点点她眼角,挑下颗水珠子来,“她说的话十句九句不能信,剩下的那半句你听听就好,不兴哭了,远极回头长张麻脸儿怎么好?”
卿妆气得咬他,“你这么给人当爹,是要被不待见的。”
他进到里间,绞手巾给她擦脸,戏谑道:“那就不给他当爹了,便宜你!”
她反手把手巾摁他脸上蹭了两把,“见天儿占我便宜。”
他素来大言不惭,收拾完了才俯身来亲亲她,“怨你,见天儿擎等着被我占便宜,占顺手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她气急败坏捉了他袖子要打人,手底下花纹不同样,那天是精白的袍子,这会换了身竹青的,干净整洁。她安静下来,委身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来前,换衣裳了?”
他嗯了声,“两天没挪地儿,身上的味道不会招你待见的,送老太太和太太们回去就趁空换了。”
她抬手在竹叶纹路上划,“这两天,一直在崔宪臣那儿?”
卫应想应声又怕她过度思虑,戏谑道:“听你这口气活脱逮住不归家的爷们儿抱怨,他那儿没有女人,他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内监,你想什么呢?”
他说笑,她却没有半点笑闹的心思,俩眼虚虚地不晓得拢在哪处,“我都听说了,老太太和太太身边的嬷儿丫头们都没了,一天一夜,都叫崔宪臣折磨死了。”
卫应沉寂下来,抚抚她的头发,“都过去了。”
卿妆轻轻地嗯了声,“青安和周妈妈幸好在戏班子里,今儿能躲过一劫,老太太和太太们呢,都是没见过诏狱的酷刑的,吓坏了吧?”
卫应没应声,“活着,就够了。”
他们依偎着枯坐了会了,蜡台上爆了个花,惊醒了两个梦中的人。
这夜卿妆没睡踏实,卫应看书到后半夜,将将躺下又忍不住起身吃茶,茶吃了一半就听着他在廊庑下压抑地吐了个干净。
反复折腾天就蒙蒙见了亮,两双眼睛都瞠着看对方,还是卿妆先笑了,挨过去搂住他的胳膊问道:“五年前杀了前朝废帝的妈和媳妇儿,你也是这样么?”
“没有,”卫应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抱着她,两人的头发交缠在一起,微微分开就拉扯不动,“素未谋面,杀了也就杀了。”
“听说是你一刀一个,将人头砍了下来?”
卫应啼笑皆非,“市井间胡乱传言,我是个文人,习武之人也没那样大的力道。废帝肯交出御玺,不过是我要在他面前杀了太子,昏庸的帝王不关心母亲妻子,倒是对子息极为看重。”
“那后来呢?”
卫应垂眼看她精神昂扬的模样,不由得发笑,“废帝遗孤留下都是祸患,先帝下旨我监斩,都死了。”
“所以,你的恶名就这么流传开了?”
卫应不以为然,点了点头,不防听她道:“那你亏了,这名声应该让给崔宪臣的。”
他摇头失笑,再想说什么,低头时卿妆已经抱着他胳膊沉沉睡去,他侧身亲她的发顶,“不亏,上天待我不薄,把你给我了。”
两天的血腥过去,再没见任何风浪,日子寡淡的捉摸不出味道。
后来柳鹤龄给卿妆捎了封信,大力炫耀靖州唱过了戏北上时,在河里捞起来个落水的年轻公子收作徒弟,这么着家长里短的说了三张纸,算是件趣事儿了。
234章 恶名[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