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修仪,奴才劝您还是吃点吧。如今您可不比往日风光了,能有这些好饭菜,都已算是咱们宫里人大大抬举。”
阴冷的内室,虽并非是寻常牢狱那般潮湿阴森,尽处是腐烂、恶臭的腥味,而是一间下人仆从住房那般大小的房间,内里也有一张小小的木头床,上头铺着隐隐发臭的薄毯子,中央一张低矮的小桌,似乎一条腿矮了一些,放在上头的碗筷杯碟都有些晃晃悠悠地倾斜着。
若说是囚室,却也不像,若说是房间,却又破旧冷清了些。
一个太监站在桌边,说出口的话虽说是好言好语的,挑不出什么错处,可是那尖尖的嗓音却带着几分显然听得出的嘲讽,眉眼一斜,似乎是怪那坐在床上的婷修仪不识抬举一般,嗓子眼儿里轻轻哼了一声,手中的食盒重重拍在了桌上。
婷修仪却置若罔闻,她的双眼望着那桌上的食盒,只见随着太监的用力,盒内的一碗清汤已经摔出倒了大半,即便是留在碗中的那些,那都是清汤寡水的,连一丝蛋花都不见。再看食盒中的其他菜,皆是些残羹冷饭,一丁点儿荤腥都不见。
“这就是我的晚膳……”婷修仪梦呓一般起身,她穿着一身轻薄的纱衣,玲珑美妙的曲线若隐若现,不知这样一个寒凉的冬夜里,屋内又无什么好炭火,她为何要作此穿着。走至桌前,婷修仪举起筷子,随意在那食盒的菜饭中拨弄两下,忽然冷笑道,“我不吃辛辣饮食,却偏偏送来了一碟辣子,青菜全是过了油的腌?味道,这饭里,竟还有砂砾。”
说罢,她那双如玉般纤柔光洁的手抓住了碗边,当啷一声摔到地上,那米粒子夹杂着些许生硬,甚至还可见微黄的沙粒。
太监扬起下巴,重新挎起食盒,眯缝着眼儿望着婷修仪道:“既然您不吃,那奴才便拿走了。婷修仪,今时不同往日,等您饿的时候……怕是连掺了沙粒的饭,也都没了。”
或许是刻意给她下脸子看,那太监出门时重重地摔了一下门,本就有些残破的门被寒风吹得咔哒咔哒直响,一股冰凉的气流灌进屋内,吹得婷修仪险些眼前一黑,摔在地上。
昨日一天,她从高高在上的境地,彻底跌落。
自被送入东晋皇宫,她便是头一个受宠的。尽管碍于身份低微,又是北狄送来的礼物,她的位份始终是个修仪,连妃位都难以晋上,但宫中谁人不知,即便身在妃位,甚至后位又如何?她婷修仪才是最得圣宠的那一个。
每日饮水,必是从几十里之外的高山之上采得的清泉水,每日膳食,都是御厨精心烹制恭恭敬敬送到桌前,吃一道弃三道的,更不用说她的穿戴用度,珠宝赏赐,后宫中没有哪个女子不艳羡妒忌。
落到如今下场,她却并不觉得失落哀伤。
那身着薄纱的女子一面笑着,一面走回木床边上,她的手指扶着床架子,却不想那木床的木料实在是低劣,又未曾漆过,一根木刺深深刺入她的指尖。雪白的指头被挤出殷红的血水,婷修仪凝注着那一抹红色,笑容却愈加明显。
“沈长渊……”她口中念叨着这个名字,幸而在这暂时充作冷宫的下人房间中,并未有人随身伺候,否则,只怕宫中又是一场风波。
她一直与沈长渊保持着联系,自从只身入北狄之后,便一直如此。沈长渊有着独门的通信方式,有时是信鸽,有时是其他的动物,总之极为隐秘。
一个弱女子,大费周折地以自己为诱饵,用美貌作利器,辗转在北狄、西燕、东晋之间,不为别的,只为复仇。但是,很久以后,婷修仪却发觉,自己的初衷变了。想起国仇家恨,想起从前父亲的嘱托,想起部落族人的下场,心中那点恨意却似乎隐隐被磨灭了不少,仅余的一些,也像风中的砂砾,一吹,便散去了。
全是因为沈长渊,那个偶然救了她一命的男子,容貌俊朗,杀人时却带着狠戾和决绝的男子。与其说为了自己的部落复仇,她更多的是想为了沈长渊的大业而奋战。
她想看到沈长渊的眉眼如同落入春水中的桃花瓣一样微微舒展开来,嘴角轻扬,双眸闪着光亮的模样。
女子耽于情爱,终究难逃厄运。
她不觉得指尖疼痛,却仰头笑了起来,那笑声有些凄惨,她从前低柔的嗓音似乎也被木头刺了一下,听得外头守门的侍卫心头一惊。
那一日,沈长渊传信,叫她出宫见面。她是个有些头脑的女子,做了这些年的细作,绝不是什么不知世事的蠢货,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失势[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