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没有断子绝孙。”似乎是觉得王靖贤的神情有异,林弦歌的压低了声音,重又说了一遍,她的话如同雷声轰鸣一般砸在王靖贤耳中,他瞪大的眼珠中,眼白的地方布满了冲淡的血色。
“你这是何意?”王靖贤不免回头再往身后的破席子上看了一眼。那在席上苟延残喘的人显然便是王家病弱的次子王宸了,他很快收回目光,继续注视着林弦歌与靳令台二人。
林弦歌微微一笑,她示意靳令台向后退些,抿着唇笑道:“王成死的时候,告诉我,他留下了一个后代,说起来,这可是正统的王家血脉呢,王大人明日便要上刑场了,这个好消息,或许可令你有所快慰吧?”
她顿了顿,仿佛看不到王靖贤难以置信的眼神:“王成啊,可说是个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奇男子了……他似乎与自己庶出的妹妹感情颇深,深到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已经出嫁,仍时常暗中相会,深到了,这个心系母族的妹妹身怀有孕,生了个日后有东晋第一美人之称的女儿,却是替王成生的。”
只字未提那女子和孩子是谁,可是在场的众人却都听了个分明。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隔壁牢房中疯疯癫癫的王夫人,她如爪钩一般枯槁的手指死死抓着栏杆拼命摇动,扯着嗓子骂道:“贱人!莫要胡说坏了我儿的声名!那个贱人怎么可能与成儿……”
“蠢妇,住口!”王成双眼刹那间似乎变得通红发涨,几欲挣裂,他的胡须重重地抖动了几下,眼窝深陷的模样极为可怖,“成儿已被你杀害,彤儿也已经去了北狄,你说什么都仅仅凭那一张嘴罢了!我王家世代清明,怎会有这等乱了伦理纲常之事!”
“哦?是我信口胡诌吗?”林弦歌的眼睛轻眨了两下,她笑起来时颇有几分活泼灵动的意思,与平日里那副波澜不惊的死水模样完全不同。将仇人置于死地,看他们惊慌失措,看他们被钉在了最深刻的耻辱柱上,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就如同猫抓到了耗子并不直接吞下,而是以爪戏弄玩耍。
王靖贤未必会全信,但他会怀疑,会犹豫,会一面庆幸王家仍有一脉尚存,一面为这等古往今来都引以为耻的伦理之事而感到羞辱难当。
林弦歌不理会这一家子张皇失措癫狂失心的模样,她扬眉示意沈长渊将那个食盒拿来,虽只是为送行饭的由头才带来,终究也要将这个样子做到底才是。她轻轻打开食盒,已经没什么热气的饭菜仍散发着香气。
“王大人,事已至此,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此事是王成死前亲口承认,无论如何,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她微笑着将饭菜碗筷分好,隔着栏杆放入牢房中,“对了,我曾经也答应过王兰与大姐姐,他日会将大姐姐从北狄接回来的。说来,也算是我宅心仁厚,对得起你们王家了吧。王成轻薄于我母亲,图谋不轨,王家毒杀我母亲,更不用说,对靳家的诸多打压,可我却应下了帮你们留住唯一的后人呢。”
往日里算不得精致的饭菜,放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便显得弥足珍贵了。即便是皇城附近的天牢,关押的是重犯要犯,若是没有上头的吩咐,往往吃的也只是残羹剩饭。向来养尊处优的王家人,除却王靖贤以外,顾不得是林弦歌送来的,纷纷抱着碗吞食起来。
“数年前,我姐姐被王成欺辱,我便意图将他置于死地。”靳令台冷眼看着那一伙人,漠然地开口道,即便如此,他胸中仍然有相当的快意,“后来,我姐姐被你王家指使毒杀,我做梦都是要将你王靖贤的人头砍下,以慰她在天之灵。如今,想来是心愿得偿了。”
他如此说,林弦歌却出了神。
她想着明日午时,蓬头垢面身着囚服的王家人被押上刑场,围观的百姓有的唏嘘,有的嬉笑,仿佛在看一场惊悚却又刺激的表演。监斩官一个令牌掷到地上,侩子手手起刀落,数人腔子中的鲜血喷涌为血柱,圆滚滚的脑袋掉落在地,惊得人群中倒抽一口冷气。
她不会去观礼,她要这一家人,临死也无人送行。
翌日,林弦歌果然未去观看王家一门处斩的场面。她早早地起来,却只是和衣而坐,并未进食,任凭冬渔催了几回,日上三竿时才勉强起来,任冬渔梳洗。
“郡主……”冬渔自然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的,只是不知该如何相劝。分明是报仇雪恨,心愿已了的好事,可林弦歌却依然是淡淡的,甚至比往日的清淡平静又多了一分戾气,“郡主昨日去天牢,发生了何事?”
说起来,似乎昨夜她从天牢归来,便是这副模样了,点着灯也不睡,一直到了半夜三更才勉强睡下,眼下都现出了淡淡的乌青。
第六十九章 桃花林[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