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活于阳光下,更不属鬼域,下不去轮回。
蓝殿在子民的一声声痛苦呻吟中,终于想起了什么,她从地上起来,红衣飒飒。擦干脸上的泪痕,握紧了手中的银鞭,朝那群鬼与骷髅奔去。
只要她还是一天的继承者,她就还有一天的责任。
而宋初寒与宋真音已无暇顾及那边,因为师兄他……
这是宋初寒第二次见到方相百枝的模样,只是这一次,和上次的方相百枝全然不同。
隐隐约约的一透明、发着金光的东西自梅自清的人形轮廓而出,耀亮散开。那金光整体状似树枝,交缠错杂镂空,笼罩着梅自清迅速阔开成长,须臾间就成长庞大到几乎拨开云雾,高入云霄,直抵天海。
那类似参天巨树的方相百枝延伸出了无数的金色枝条,像一张密密麻麻的藤曼大网一般掼注在每个人的身体里,帮染疫者压制住体内的疫病,除了宋初寒和白猫以及蓝殿。
而从方相百枝出现,被金枝掼注的人,都全部僵住,动弹不得,一时间全部人声沸腾。
梅自清于那金光中心端坐,他这次不再如同坠入凡间的谪仙,而是随着方相百枝的越来越庞大,他身上的暗黑气息越来越重,随着那气息越来越重,从根部开始,瞬间向上污染了所有的金光,那金光在瞬间成了狂涌的暗黑色。
所有自方相百枝所蔓延出来的金枝,变做了暗色,流涌着血红的纹饰,可怖可怕,渐渐地从每个人的身体里拔了出来,收缩回去。
天空上风云翻涌,雷声轰轰作响,狂风更是肆无忌惮地掠夺起来。所有人都被拢在暗黑里,像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宋初寒攥紧了身旁的白猫,紧紧盯着此刻和心魔暗斗的梅自清。
那变成暗色的枝条,从人体脱出后,那人就陡然变了模样,一股深藏多年的腐朽散播开来,露出原本深中魔疫的样子,已经是腐烂的疫人了。
那枝条无数,每拔出一个,就露出一个深重疫病的人,道成宗,几乎全宗疫人。活死疫、魔役、骨疫……数不胜数,任谁看到这一番场景,都不由得毛骨悚然。
宋初寒转身向身后看了一眼,宋真音恰好也在看向他,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冲他浅然一笑,“还好,兄长没事。”
宋初寒则是松开白猫的手,向他跑了过去,“阿音!”
宋真音身上的方相枝条被无情拔了出来,他落入宋初寒怀里时,已闭了眼,身上瞬间出现魔疫腐烂的迹象。
看着宋真音气息越来越微薄,身上的腐烂越来越重,以及不远处的梅自清还生死未知,宋初寒眼尾红着,手中灵力不要命地给宋真音输送。
直到白猫上前将他青筋暴露的手拽开,在他耳边重重说着话。
“初寒…师尊,他没事。”白猫将浑身遍布黑气的宋初寒拽进怀里紧紧抱着,一遍又一边地重复确定,“只是轻微的腐烂,还有救的,有救的,初寒,相信我…相信我。”
说了许多遍,才将走火入魔的宋初寒硬生生拽回来。
良久,在一片狂风怒吼,一个个倒下的人群中,
“嗯。”宋初寒眨了眨猩红的眼睛,终于有了些许清明。
白猫感受到回应才从恐惧中走出,他退开些,盯着宋初寒暗红的眼珠,又隔空拂过他身上因走火入魔而凝聚的黑气,忍着怒气与后怕,咬牙道,“是上次留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事。”宋初寒这人时常嘴硬,临到头也还是轻轻巧巧的不在意,他轻轻抚上白猫的脸,眼睛里的暗红色一直没退,“你会害怕我吗?”
这句话将白猫本就怒不起来的怒火浇了个干净,只剩下心疼。
“不会。”白猫启唇开口。
他似乎嫌一句话不够,又上前轻轻吻了一下宋初寒的眼尾,认真看向他,“无论你怎样,走火入魔也好,成为邪祟也罢,我都不会怕你,永不都不会。”
“那怎么又哭了呢,小白。”宋初寒抬手擦去白猫脸上的泪,眼珠黑沉而诚挚,“就算走火入魔,我也爱你。”
他低头吻他,吻得很重,似乎想将这一生都刻进这个吻里,但又一触即离。
走火入魔的宋初寒攥着白猫起身,将一旁的宋真音安顿好,看向梅自清。
梅自清的衣诀掠掠,发丝凌飞,渡了暗红的面容冷硬而漠然。周身光芒随着心魔与梅自清的争斗而忽明忽暗,一时金光闪烁、一时暗红遍布。从未停下的,是方相百枝一根根从疫人体内拔出。
方相百枝一根根拔出,等拔完后,就会消散了。
宋初寒无比清楚,消散后,等待梅自清的结局是什么。
他让白猫在原地等他,走过每一个倒下的疫人,顶着磅礴的灵风,走到梅自清的身侧,攥住了他的衣角。
“师兄,我什么都知道了。”宋初寒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忽明忽暗的挣扎在这句话后一瞬间停滞,仿佛心魔与梅自清的争斗在这一刻静止了。
“方相百枝、心魔、埋灵阵、夺舍,我都知道了。”
“是我的错,醒悟的太晚,让师兄替了我这么久。”
“……师兄,对不起。”
最后一句后,暗黑色的雾气刹那间消散,金光乍满,梅自清从魇神中陡然睁开眼睛。他的眼白和瞳孔已成一片金色,手中法诀掐得快速,嘴里念念有词,接着那浩大的枝干金光大盛,耀眼无比。
梅自清的心魔因为宋初寒的话,散了大半,心魔因他而起,也因他而散。
“师弟,知道师父研究半生的那套阵法吗?”梅自清醒来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去问宋初寒缘何得知,只是提起了柳树留给他的那个羊皮卷轴,眼神里是多年从未有过的释然。
“记得。”宋初寒点头,与梅自清相视一眼后,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他说的是记得,不仅仅是知道这么简单。
语罢,宋初寒起身转向白猫,梅自清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后闭上眼睛。
在宋初寒靠近白猫的每一步里,后面的方相百枝就更盛一分,耀目的金光将宋初寒的身影消融在光里,只能堪堪看到一个轮廓,那轮廓看得白猫心惊。
他知道初寒是一个不太会表达的人,之前的表白也说得含蓄,而今日,他毫不避讳地说了爱他。
白猫抬腿跨步奔向那个金色的轮廓。
初寒说了,不会再丢开他,说话算话的。
无数金亮的枝干触手一般又重新插入每个人体内,人身上的疫病随着重新回来的方相百枝再次被重新压制,恢复了原先完好的模样。
在一片耀眼的金光中,白猫扑进了宋初寒的怀里,“师尊,初寒!”
宋初寒接住了他,沉沉的嗓音十分温柔,“愿意陪我一起赴死吗?”
“乐意之至。”白猫拥紧了他,眼睛闪烁着光,冁然而笑。
这一日,金光几乎炽满了天空,天道一怒,无可宽恕。
梅自清用方相百枝将全部疫人身上的疫病揽入百枝中,然后宋初寒和白猫设了一个大阵,以已身做阵主,将方相百枝连同疫病一起困锁阵法中,向天道宣战。
天道一怒,无可宽恕。
那阵法连同着方相百枝与疫病一起在天道的怒火里消失殆尽。
此后,这人间;
如君所愿,百疫全消。
正文完
第153章 乐意之至[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