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田,就连兵部的存档案卷中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江家失了得意的嫡子,也渐渐没落,没有任何人怀疑过楚允,所有人都只觉得江淮运气太差,而他的夫人过于痴情,他们的死被时间掩埋,就连季亭麟也无力查明当年的真相了。
他回到大理寺,自然是要连夜写出一份罪状,罗列楚允的罪行与所犯条例,此刻不能有丝毫偏颇,但也要适当做些手脚减小民间对楚允的愤恨,例如,京城以外的案子还是要做无头悬案,楚允已经摘不清,但景帝决不允许此事的舆论继续发酵扩散。
春秋笔法此时用上再合适不过,人为降低此事的恶劣程度,再花了大篇笔墨诉诸邪魔外道的可恨,蛊惑人心,谋财害命,警醒百姓切勿沉迷求仙问道的方外之术,兼之教化民众。妖道窦德辉和楚允手底下参与此事的一概判斩首示众,楚允本人贬为庶人,此生永囚寺庙,非死不得出。
因其枉死的姑娘们,已经查清身份的都会获得平王府中抄家所得财产的一小部分作为补偿,另外实在找不到家人的,由官府出面,帮她们立了衣冠冢,并在大相国寺供奉莲花灯。
果然,京都大街小巷都在讨论平王被妖道迷惑,竟不切实际地幻想青春永驻,所以谋害了那么多年轻姑娘。也有声音指责楚允狠辣,皇室对其管教不严,鱼肉百姓,可这么点声音还没在百姓的声浪中激起一点水花,就被暗中扑灭。
等京都百姓们都开始翘首以盼端午佳节时,平王的案子已经渐渐淹没在大大小小的新鲜事里。最近热度最高的话题就是端午那日的龙舟赛,景帝已经下了旨,与民同乐,今年的龙舟赛挪到紧邻着皇宫的北海办。
官府和民间共同举办,除了往年熟悉的各个胡同、坊市的龙舟队,今年皇帝还指了一队金吾卫代表官方参赛,共同争夺魁首!景帝亲自准备了魁首队伍的奖励,先不提这奖励的价值几何,光是这代表的荣誉就够吹上三代了!
所以,京都各个水道都能看见训练龙舟的队伍,热火朝天的,老早就热闹了起来。
京郊的庄子上,任明昭养了大半个月的身子,终于得了申嬷嬷和李氏的首肯,可以下地到院子里溜达走动了!
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近来甚至总觉得伤口瘙痒,忍不住用手抠结痂,李氏急的不知骂了几次,“伤口愈合就是会觉得痒!你要是抠破了,再用灵丹妙药都得留印子!”
任明昭也委屈,她的伤口多,恢复慢就算了,伤口痒起来简直又经历了一次酷刑,从上到下都泛着锥心的瘙痒难耐,逼得她忍不住用手隔着衣裳磨蹭。
不过隔靴搔痒,没甚用处。
连夜里都不得安眠,刚养出来的二两肉眼看着又要掉,申嬷嬷就回了太师府,找昌平长公主讨了内廷的玉容膏来给她用,那膏药状如玉脂,带着一股清新又奇异的馨香,涂在结痂的地方清清凉凉,十分舒服,顿时缓解了瘙痒的不适感。任明昭夸这药好,申嬷嬷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心里却想着昌平长公主略带愁容的神情,“你好好照顾那姑娘,她好好的,我的阿鲤也能放心了。”
她照顾任明昭这么长时间,不说十分了解她,但也熟悉地七七八八,这个姑娘心思正,聪明敏锐,心里即使知道公子喜爱她,也不曾有动摇,反而处处掩盖,也婉转的回绝了她们这些下人想帮着主子示好的意图,十分顾全大家的颜面。
她态度磊落,倒显得她们暗中挖墙脚的言行有些尴尬,尴尬之余又为自家公子感到惋惜,甚至是恼羞成怒,她们公子芝兰玉树一般,如此委曲求全地为一个姑娘付出都得不来人家一丝丝好感,也确实有些不知好歹!
饶是申嬷嬷,心中情绪复杂纷繁,依旧是尽心尽力、面面俱到地照顾人,态度不免失了一开始的热情贴心,任明昭何等敏锐,但她心里拎得清,论远近亲疏,她们都更该为自己的主子考虑,季亭麟不求回报的付出让她心生愧疚,更不会在意申嬷嬷她们心里的那些疙瘩,说到底,她有什么立场来挑剔呢?
建宁侯府近来忙乱,易子恒和黄月娘的婚事越来越近,这门亲事两家都重视,李氏必得事无巨细都要吩咐安排的,京都城郊两头跑不免辛苦,任明昭近来越来越好,也劝李氏回去,她这儿一切都好。
左右都是心头大事,叫李氏为难地不行,好在任明昭这边有得力的下人们悉心照顾,也能让李氏省心不少,定下明日一早启程回京都,鲁嬷嬷带着人帮她收拾行李去了。
近来天气愈发明媚了起来,春衫都换成了轻薄的款,有的怕热的,早早就换上了靓丽轻薄的夏裳,轻衣绶带,飘飘似仙,任明昭气血亏得厉害,睡上黑沉的一觉还要发一身虚汗,谁都不敢让她受风,所以出门还披着轻薄的披风,今日天朗气清,花木繁荣,任明昭就在亭子里对着花圃采风,楚允当年修这处别院时,花了不少心思,庭院占地颇广,曲径通幽,草木扶疏,荷塘鱼池一应俱全,三步一景,处处皆精美。
她待的这个亭子叫绿幽亭,对着碧波池塘,荷叶还没冒头,塘边的青荇水草已经郁郁葱葱,间或种着几株芭蕉和滴水观音,青葱翠碧惹人喜爱。
绿幽亭也被爬藤的络石藤团团包裹,秀气的白色小花热络地开遍,清风携着清幽的花香,吹散了心头的芜杂情绪。
任明昭伏在桌案,执着画笔细细雕琢细节,波光粼粼的涟漪需要层层叠叠的线条,这是细致又考验耐性的地方,她却十分喜欢,摒除杂念,一心投入忘我的境界,把眼前的美景一点一点定格在画纸上。
季亭麟站在回廊处,负着手望向那个纤细的身影出神,这段时间以来,他再没有来过,但下面的人却十分乖觉地将她日常的起居都报了上来,季亭麟自认君子,不该肆意窥视她的生活,便将信件都压在书案上从不翻阅。只要知道她安好,身体在慢慢恢复就够了。
今日来此也是巧合,楚允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但他肩上的职责并不会因此而卸下,此次离京,正是因为距离京都足有四五日路程的庞城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满门屠杀案,地方官员上报到景帝这儿,景帝本想交给刑部,是季亭麟将事情拦了过来,他说不好是想借此机会再见一见任明昭,还是趁机离开京都,直到她的婚事落幕后彻底斩断自己的情思再返京,又或者,二者兼有。
申嬷嬷陪在他身边,轻声说着任明昭如今身体恢复的情况,除了还虚弱着,别的没什么大问题,日常她也保持心情愉快,除了看书画画消磨时间,她的同窗好友们也时不时来看望她,其中跑得最勤快的,还得是她的未婚夫,申嬷嬷觑着季亭麟的脸色,并没有多说易子?的事。
“申嬷嬷不必如此,我派你来唯一的目的就是照顾她,别的一概与你,甚至与我都无关,等建宁侯府来接她回去,你就可以回太师府了。”季亭麟这么敏锐的一个人自然听懂了申嬷嬷的未竟之语,不由心中无奈,却还是板着脸提点了她。
“公子不去跟姑娘说两句话?她一直惦记着想跟您道声谢。”申嬷嬷忖度着主子的心思,轻声问道。
“自然会去。”季亭麟颔首,阔步朝着庭院而去。
第三十九章 平波澜[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