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我还不知道你,没办年货没囤粮,跟我说娘家婆家蹭吃七天乐,谁知娘家都出去旅游了,蹭不了饭,失了算。”
母亲听到是林琅来了,手里拿着汤勺就跑出来,又惊又喜:“怎么突然回来了?”
来的路上,林琅已经想好了借口,说有个同事明天结婚,就提前回来了。
母亲也不疑有他,叫林琛招呼妹妹和外甥女。
雅雅一见到舅舅家的果果姐姐,两人就手拉手去玩了。果果上一年级了,成绩不错,在班里还是个小组长,她叫妹妹和玩具们排排坐,她当小老师,两人很快进入角色。
父亲在书房不知鼓捣什么,听见林琅来了,端着茶杯踱出来。父女俩面上有些尴尬,但很快被孩子们的欢笑和电视的喧嚣冲散了,林琅给父亲带回了云南的滇红,父亲指挥儿子:“那个柚子,剥开叫林琅和孩子吃,还有那个车厘子,再洗点去。”
这一刻父慈母爱,兄妹和睦的温情如此弥足珍贵。她记得从小父亲和哥哥都很疼爱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紧着她,父亲对哥哥反而更严厉一些,家里买了西瓜,最甜的那部分是留给林琅的,犯了错,哥哥是会挨打罚站的,出差回来,必定会给林琅买花裙子、洋娃娃,哥哥呢!有时有,有时没有,是明晃晃的偏心溺爱。这份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哥哥谈婚论嫁的时候,父亲掏出了全部的家底,全款买了一套婚房;有一年,林琅单位附近有个新楼盘,推出三十四平米的一室小户型,那时房价也不高,首付才五六万,好几个年轻人都买了,林琅也心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人住多爽啊!不用听母亲唠叨,父亲训导,那是一个年轻姑娘当时对美好生活的全部向往。她回来跟父母商量,要六万,说的是借,父亲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过两年就结婚了,买那干啥!父亲的话好像没什么不对,她也没有多想。父母的爱真的会变吗?也许并没有变,只是一开始就会区别表达。
她接过楚清递过来的车厘子,放到嘴里轻轻咀嚼着,很甜,后味又隐隐夹杂着一丝酸。
午餐很丰盛,两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母亲好说歹说,把孩子们叫到了座位上,雅雅还小,外婆就亲自夹肉喂她。
“谢谢外婆。”
小孩子争风吃醋,果果小嘴一撅:“奶奶,我也要。”
奶奶笑嘻嘻,也夹一块排骨给孙女:“都有都有,这个是我们果果的。”
“谢谢奶奶。”说着,果果挑衅地挑挑眉毛看看雅雅。
雅雅不争风吃醋,却好奇心起,忽然问:“外婆,为什么我管你叫外婆,姐姐管你叫奶奶?”
果果当小老师的兴趣不减,说:“这我知道,我以前也问过我外公这个问题,他说,女儿嫁出去,就是外人了,所以生的孩子就叫外孙,就把他们叫外公外婆了。”
童言无忌,可听者有心,雅雅一听,委屈得快要哭出来,外婆马上安抚:“姐姐说得不对。其实是这样的。古代有个很厉害的人物,叫曹操……”
“我知道,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个曹操。”雅雅抢答,也冲姐姐挑挑眉。
“对,雅雅真聪明。曹操的女儿是当时的皇帝汉献帝的皇后,汉献帝尊称曹操为魏公,曹皇后也称自己的父亲为魏公,叫母亲为魏婆,而且让自己的儿女也跟着称为魏公、魏婆,后来就这样流传开来,慢慢就把音给传错了,叫成了外公外婆。你听,魏公魏婆,跟陕西话的发音是不是很像?”
雅雅试着用陕西方言叫了一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咦?对呀!魏爷,魏婆。”
大学教授林光生此刻对自己的老婆刮目相看,没想到她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妇道人家,在他为其安排的大学校园里的后勤岗位上,发了一辈子劳保用品,竟然知道这冷门的野史典故,他调侃道:“红萝卜调辣子——吃出看不出啊!没想到,发苕帚的还知道这个?”
母亲张景兰在大学里人称张主任,在学校的后勤上干了一辈子,过去一到开学最忙,给各班级分发苕帚等用品,林教授总是半开玩笑半是打压地把她叫做“发苕帚的”,为此张主任抗议了无数次。
每每这时,儿女们就是和事佬,生怕父母吵起来,眼看着母亲愠怒,林琛嘻嘻笑着圆场:“我妈会的可多了。咱这书香门第,耳濡目染的,不会吟诗也会吟。”
说这话的时候,林琛一半为母亲解围,一半拍父亲马屁,还有三分之一,是在妻子楚清面前炫耀,炫耀的目的,就是稳固他的地位。当初林琛要娶城中村的女孩楚清,林教授是一万个看不上,楚清那时爱林琛爱得紧,两人排除万难结了婚,随着楚清服装店的生意越来越好,钱包越来越鼓,夫妻俩的关系呈阴盛阳衰之势,家里大事小情都是楚清说了算,时不时对林琛吆五喝六,林琛也只能偶尔在这种闲谈中提及书香门第,找到一点优越感。
今日非昨,楚清已经不吃这一套了,她不屑地笑笑,问:“不会吟诗也会吟?那你给我吟一个。”
林琛马上偃旗息鼓嘿嘿笑。
林教授又开始发挥他的学究气,否定“发苕帚的”说的话,说:“这种没有定论的野史,不要给娃乱讲。”
“那有什么?野史还不是由人编,图个听者开心。”说罢,母亲转过头,看了林琅一眼,转头对雅雅说:“咱们以后不叫外公,外婆,叫姥姥姥爷吧!”
林琅当然听出琅母亲的良苦用心,她欣然同意:“好啊!姥姥姥爷好听。”
父亲还想说什么,又觉得挑不出毛病,只好作罢。
饭毕,嫂子和林琅一起收拾厨房,整理了一袋厨房垃圾出来,林琅打算拿下楼去扔,父亲叫住她:“你歇着吧!让你哥去扔垃圾。”
林琅乐得清闲,交给哥哥。
母亲端了水果,喊孩子们过来吃。果盘里各色水果,唯独没有草莓,果果偏偏想吃草莓,她一吵着要,雅雅也跟着吵,母亲安抚两个孩子:“草莓放不得,容易坏,我就没买。奶奶现在就去买。”
母亲起身打算去买,林琅忙制止:“我去吧!”
她拿了手机往外走,又被父亲叫住了:“你歇着吧!让你嫂子去买。”
林琅站在玄关,忽然愣住了。她好像意识到些什么,她感到了被嫌弃——父亲不希望她下楼,不希望她在这个院子里抛头露面,因为他那可笑的自尊心,荣辱观,他有了一个离婚的女儿,这真是太丢脸了。
正好,林琛回来了,林琅没好气,面无表情地说:“你女儿要吃草莓,你去买吧!”
她回到沙发上,母亲与她叙家常,挽留道:“今晚和雅雅住这边,跟我睡。”
林琅没有答“好”,也没有回答“不好”。刚才饭桌上听哥哥说,今晚他们一家三口也住这边,明天一大早开车和父母一起回农村老家给某个老姑拜年。爸妈住的这套房子是三室,小时候林琛一间,林琅和母亲住一间,父亲要做学问写文章,常常搞到很晚,他就自己一个人住一间,所以,林琅一直都没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她和母亲那间房里原来放的是一张一米五的床,现在已经换成了一米二的单人床,她和雅雅留下来,怎么睡?
父亲终于开口:“对,别回了,就住这边,一家人挤一挤,热闹。”
两个孩子忽然吵起来,一个玩具,果果说是她的,雅雅说是她的,小孩子吵架,没什么词,左右就是几句重复的话。
“我的。”
“我的。”
“这是从我的房间拿的。”
“我的房间。”
“我的房间。”
果果转身跑回了林琛的那间卧室,关上了门,从里面叫嚣:“这是我的房间,不许你进来。”
雅雅哭起来,楚清恼果果不懂事,开门进去把孩子训了一顿,果果也哭起来,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
林琅把雅雅揽在怀里,轻声安抚她,淡淡地对父亲说:“不了,我出来没带洗漱的东西,再说,两个孩子吵闹,你神经衰弱,休息不好。”
林琅要回,大家都挽留,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倔强别扭为了什么?回到那个停水的房子为了什么?
大家送她到电梯口,母亲和哥哥陪她下了楼,一直送到小区门口,门口人来人往,连保安都是老熟人,林琅想着快走吧!可别给林教授丢脸了,她伸手挡车,总不见来空车,有些焦急。
母亲看出她心思,说:“你别有心理负担。其实,离婚是社会的进步,如果只求表面稳定,人后委屈忍耐,要憋出病的。”
“就是,我都快憋出乳腺增生了。”林琛开了个玩笑,大家都笑了,林琅轻轻捶他的肩。
“你放心,哥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有什么事,你跟哥说,谁欺负你了,我去收拾他。”林琛说得诚恳,又略带夸张地挥了挥拳头。
好言一句三冬暖,林琅嚅嗫了几秒,想说说漏水的事,又忍住了。街头景物如昨,两排梧桐树整饬排列,过去在这里追跑打闹的小孩已经成为时光里一个虚贴的影子,他们已经长大了,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第四章 外公外婆 or 姥爷姥姥[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