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眸中动漾,狼藉的像是一阵狂风席卷后的荒凉蛮野。
他愣住,方才的话像是山谷回音般不绝于耳。
晃眼的刀剑已顺着男子的五官移至胸口。
夜寒露重,静默相对。
底下无数道好奇又掺杂着看热闹的目光齐齐投来,江?卿眸子愠红,面向苏陌染,然而却对着那些目光吼道,“若还想要眼睛就背过身去!”
底下众人怔愣,转瞬无可奈何地背过身去。
一阵骚动后,又陷入无止境的沉默。
顺着刀剑,他往前走了两步,胸口已抵在尖端,再近一步便会深入血肉,他看见女子轻微蹙眉,执刀的手不动声色地颤抖一瞬。
“不是想杀我?”
她眸中惊诧,但只刹那便已敛去,她轻笑,笑声如三月的霜冻,裹携着暖风,寒意却深入五脏六腑。
刀尖用力,下一刻紫袍俨然已渗出一圈湿痕,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男子骤痛,眉目紧蹙。
女子眸光变得锐利,“你别以为我不敢下手,如今我已什么都没有了,无所牵挂,杀了你不过也是皇令一则讣告一纸。”
闻言,他竟笑出声来,“那你便杀吧,和我一道。”
苏陌染凝眉,下意识要拔刀,却被男子摁住刀面,不容她抽走。
刀剑又没入半厘。
“你疯了!”
不理女子的愠怒,江?卿执意握着刀尖,锋利的刀面已划破皮肤,渗出殷红。
女子冷笑,“我不会和你一起死,这对我来说是耻辱。”
尖端没再深入,下一刻又猛地抽出,失去了屏障,胸前的伤口更是汩汩直流。
江?卿的神情从方才开始便有些微妙,双眉舒缓,带着抹凄凉,然而眼神却异常执着,“今日我若死在你的刀下,你会不会原谅我?”
他眸中像是嵌满了破碎的星辰,点点银光,带着希冀带着妄念。
苏陌染下意识避开了这双会洞察人心的黑洞。
她侧头,精致的脸一半隐入黑暗,“那是不是你死了,我大哥就会回来?”
他蹙眉,冷笑着后退。
“你当真只把他当作你哥哥?”
“苏陌染,你待我可有半分及他一半!”
她转身,留给男子只一个冷漠的背影,黑暗中,她眼眶泛红,如宝如珠的一串晶莹落下。
“江?卿,你可知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
男子不明所以,只剩怅然。
“如果你再敢说一句辱他之谬言,我发誓这把刀下一刻就会刺穿你的胸口。”
再转身,全无哭过的痕迹。
她反握住刀,拾起一截裙裾,刀划纱裂,被抛向半空又轻飘飘落在男子鞋尖。
“今日,我与你便如这断了的半截纱裙,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一度陷入悄然。
禁军统领跪伏在殿中,一侧立着摄政王。
听闻方才的回禀,皇帝久久说不出话来,他面朝着上首的双龙图腾,留一个背影面对底下的人。
半晌,他徐徐转身,坐回龙椅上,摆了摆手,“罢了,攘边将军既已手刃贼人,自刎谢罪,功过相抵,送回苏府葬了吧。”
“是。”
唐暄和又摆了摆手,让二人退下,禁军统领迟疑着还留在原地,江?卿转身迈步之际,淡淡睨了他一眼,随后禁军统领才悻悻跟着他退了出去。
殿门重新合上,台阶下,江?卿停住步子,侧头扫过统领,“今晚在祭坛上所发生之事若是你和底下的士兵管不住嘴,小心小命不保!”
男子声音过于冰冷,禁军统领不禁打了个寒颤,小声应了声“是”。
……
早已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只隐约记得一夜的雨幕如天边倒灌的泉水,倾斜而下像赌气似的。
出了宫门,便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下雨了,碧落候在马车旁,见到苏陌染的身影便打着伞赶上去。
然而却被女子推开。
一夜的雨,一夜的寒风。
夏日的天气就像是易变的人心,暖阳里潜藏寒流。
街道上无人,想必是因为雨势凶猛,不时天雷作响,早已没有商家敢顶风营业,偶尔一两个赶路的行人望见她也像是避瘟神一般绕道走。
如若她回头看看,定也会觉得眼下这一幕多么滑稽。
她在前面跑,任雨雾遮挡视线,浑浑噩噩分不清南北,而车夫雨天路滑不敢快行,驾着马车小心尾随在身后。
跑了一条街,她终于觉得淤积在心口的怨气好似消散大半。
一回到苏府她便倒在大门处。
想必宫里早有消息传出,苏陌染只觉西苑内众人噤声,面目寡淡。
她叹了口气,紧锁的眉稍稍舒缓,也好,若是都知道了,她也懒得再同旁人解释,忆起那些伤心事。
碧落和刘莹前前后后进来屋中很多次,想服侍她喝药,然而轻声唤她,床榻上的人都不见反应,二人便都以为苏陌染睡了,不料她只是闭着眼睛,以此来逃避厚重的苦涩。
最后桌上那一碗药放到天明破晓也没有挪过位置。
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苏陌染深夜倚在床帏,看着窗帷里倒影出来的雨夜,电闪雷鸣,狂风作响。
她又响起了祭坛上,男子对她说的话。
开口第一句便是,“你不用再去和亲了。”
明明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你妹妹了,你又为何对一个毫无血缘的人都这般好,若你能自私一些,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少一些愧疚。
……
浑浑噩噩一夜过去,苏陌染醒来,却见枕席全是透凉。
出了房,侍女也同她见礼,纵然尽力掩饰她还是感受到院内气氛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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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