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抚着佩剑上面的剑穗，想起今日皇帝宣他入宫的原因，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不过是一群文弱书生，抓了就抓了呗，齐峦这皇帝当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正想着，他突然双目一凝，紧接着朝着一个方向拔出了剑。
宝剑带着嗡鸣声出鞘，直指来人的咽喉。
“子宁..”
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陈淼握剑的手一顿，随后收了剑转身看着来人蹙眉道：“淑妃娘娘为何在此？”
来的人正是高淑妃，只是她的模样与陈淼记忆中的光鲜亮丽判若两人。
此时她的眉心依旧有着那一抹鲜红夺目的红莲，但是双目却失去了神采，面色苍白，原本该是红润的朱唇也变成了淡紫色，甚至有些干涸开裂。不仅如此，她身上的衣物也比二十年前比起来朴素了很多。甚至连发髻都没有整理好，几根青丝就这么随意地垂下来。
这不是一个皇宫妃嫔该有的样子。
见陈淼认出了她，高锦宁的眼中迸发出几分光彩，像是溺水之人看见了浮木般死死地抓住了他另一只手腕，口中带着几分慌张道：“子宁，你一定要救我出去！”
她手劲的力道出奇地大，陈淼动了动手腕，竟然没有甩开。
两人相识于高锦宁入宫之前，相似的性格曾让他们一拍即合，只是后来高锦宁被礼聘入宫，随后又盯上了皇后的位置，这才使得两人分道扬镳。不过两人虽然断了旧情，但却因为有着同样的目标而成为了绝佳的合作伙伴。因此陈淼心中即便再怎么不耐，也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柔声安抚着高锦宁，向她打听情况。
高锦宁被废去妃位之时陈淼还在边塞，虽然这件事情也曾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但等到陈淼回来时，舆论风向早就变了，再加上他留在宫中专门与其联系的眼线也在三月花之后死亡，所以他对这个昔日合作伙伴的近况并不知情。
然而在得知对方被废后，他的心中不仅没有半分惊讶，反而多了几分快意。不过他自然不会将这样的情绪表露出来，反而是颇为同情地听她讲述着这些事情。
“子宁，皇帝已经知道三月花的真相了！”高锦宁抓着她的手急切地说道，“求求你快带我离开，否则朝会开启后就要问斩你我了！”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悲从中来。此事已经过去了十五年，就连她都快要忘却的时候，却突然被旧事重提，不仅如此，齐帝甚至连证据都一一摆在了她面前。为了躲过赐死，她只能装疯卖傻，眼下好不容易等到了信赖之人进宫，她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心有所思，使得她的手也卸了不少力道，陈淼借机抽出手腕，沉着脸望向她道：“此事乃你一手策划，又与本将军何干？”
“你！”高锦宁这厢还在感叹，猝不及防地听见他这么说，当下就愣住了，眸中含泪凄惨地望着他道，“子宁，你我相知一场，你当真见死不救么？”
陈淼紧抿唇角一言不发。
若是昨日之前，他定然是乐意的，只是...
他已经抓住了裴舞影，最大的心结已了，因此高锦宁在他心中的分量也不再是那么地重了。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将泯灭高锦宁希望的话说出口，就听见花园外传来动静。
两人转头，正好看见禁卫军在谈言的指挥下鱼贯而入，将两人团团围住。紧接着，本该在上清宫的齐帝和太子也出现在他们面前。
望着与故去皇后有三分相似的谈言，高锦宁立刻紧张了起来，她死死地抓着陈淼的衣袖，躲在了他的身后。
然而她的举动早就被齐帝看得一清二楚，他当下冷声道：“高锦宁你果然没疯！”
被叫到的高锦宁缩了缩身子，躲在了陈淼的身后。而后者则是在这一瞬间想通了一切这是一场针对他的杀局。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听见太子沉稳地开口：“镇国大将军与废妃私通，证据确凿。来人！将他们拿下！”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只羽箭立刻对准了陈淼和高锦宁两人。十名禁卫军手持长刀带着枷锁靠近，准备将两人拿下。
这是连罪名都帮他想好了。
陈淼冷笑一声，将高锦宁从身后拖了出来，同一时间，佩剑出鞘，剑刃抵在了她的咽喉处。
高锦宁明知是局还敢来后花园寻他，找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高锦宁。她瞪大了双眸，面上全然是不可置信。
此时的两人本就是同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而她身后的高家在南方也是手握重兵，若陈淼要起事，她活着比死更有用才是！
太子看着眼前这一幕，立刻下令让前去拿人的禁卫停下动作，随即望向高锦宁轻叹道：“高妃，当初你宁愿装疯也不愿透露与你合谋之人，眼下此景，你可曾料到过？”
他的话像刀子一般扎在了高锦宁的心上，此刻身后人是她曾经以为的后盾，面前人是她入宫后也曾动心的存在，而现在，他们都想要她的命。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此时的高锦宁心如死灰，她垂眸看着抵在身上的剑，颤抖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冰冷的剑锋，一如暖阳下的寒冬。最后她笑了一声，朝着冷着脸的帝王说道：“陛下，你想要的东西都在妾身殿内的暗格内。”
说完后她果断凑上去，自行了解了。
陈淼见她自尽，毫不留念地松开了手，任凭她的身子如断线风筝坠落。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高锦宁的面前浮现出种种过往，那是死后如浮云一般可笑的一生。
此时正是启德十二年寒冬月末十五，离新年还有不到十五天。
曾经在后宫不可一世的高淑妃在这一年被废，自尽于后宫。同一时间皇城内，鲜血取代了积雪，将皇城的地砖染红了一层又一层。
陈淼在高锦宁死后，竟然持剑从禁卫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血迹从后花园一路蔓延到了清心殿，藏书阁，最后停在了子车门前。
这里是他与皇城外部下约定接应的地方，然而等他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却是成堆的尸体，以及站在它们面前，身上残留着血迹的江浅书。
“是你？！”陈淼认出了他，手中宝剑立刻挡在身前。
江浅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漠然好似在看一个死人。
正在此时，皇城城楼上也突然多出了不少弩手，他们在齐泽的带领下将一支支冰冷的箭矢对准了城楼下的陈淼。
太子等人赶到时，他已经彻底被困在子车门。
“陈将军，束手就擒吧。”太子站在禁军之后对他说道，“你的人已经完了。”
“呵。”陈淼冷笑一声，“是么？你当真以为一切皆在你的掌握中？”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人快马从诚心门飞奔而来，正是城防斥候。
那人急急而来，看见太子后立刻下马跪下高声汇报：“报！北方陈家军已到临安城北门！”
“哈哈哈哈”陈淼听见这句立刻高声笑了起来，“小子，你且让你的斥候再去问问，北方诸国是否也来了！”
太子听闻眉头紧蹙，然而这次那名斥候却突然说道：“司大人叫卑职来问殿下，叛军如何处置？”
陈淼的笑声戛然而止。
司大人？兵部左侍郎司如空？他不是应该在北边么？
这个时候太子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平淡的视线落在了面色僵硬的陈淼身上，唇角上扬说道：“可是意外？”
陈淼没有回答。
太子道：“将军心心念念的北方诸国怕是不会来了，至于你的陈家军，现在他们的将军是司卿。”
“这..这不可能！”陈淼的剑在空中挥了几下高声道，“他们绝对不会背叛的！绝对！”
“这世上并无绝对。”谈言突然开口了，“陈子宁，你莫不是忘记了你们陈家是如何发家，又是如何有了今日地位的么？”
陈淼愣住了。
陈家在开国初期便是靠着捐兵捐财这才跻身在了四家之内。然而开国之初却并没有掌握兵权，是后来....
司家！陈淼握剑的手有些不稳，他怎能忘记呢！若非当年出了魔将的司家没落，兵权又怎么会落到陈家手中？而且后来旧氏族叛乱之时，也是司家人力挽狂澜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想到这里，他一时之间竟然涌出了几分血气，嘴角随即流出了鲜血。
一百年了！他还以为所谓的陈家军已经被彻底收服了！
谈言看见他嘴角的鲜血，终于是露出了快意的笑容。他才不会告诉这个自负的人，他的陈家军其实并没有被收服，只是在来的路上被左右精羽龙卫给截杀了。至于北方诸国....没想到过去百年，前朝都已经化成灰了，魔将仁德将军后人的称号还是这般好用。
说起来，多亏了万仙楼将消息封锁，这才使得陈淼成为瞎子聋子，否则此人早就跑了。
太子瞥了一眼身边的谈言，没有说话，只是朝着齐泽挥了挥手。
陈淼在宫中杀了太多人，当场格杀才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为什么选在这里杀了他，那是因为他当年纵马闯宫，踩伤齐帝之处正是子车门。
齐泽收到信号，一声令下，数以千计的箭矢从高楼飞出，呼啸着朝着陈淼而来。
起初他还能躲闪一二，直到将江浅书一剑刺中他的腹部后断了他的宝剑，这才倒在地上被箭矢穿成了刺猬。
太子看着一动不动的尸体，再三确认后，这才让秦内侍将此事告知齐帝。
“陛下，逆贼陈淼伏诛。”
秦内侍躬身将这一喜讯告诉了齐帝。
回答他的却是沉默，秦内侍以为自己的声音太小，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见帝王依旧不理不睬便壮着胆子抬头。
此时齐帝坐在塌上，视线透过侧殿大门望向远方，似乎是走神了。
秦内侍默然，安静地退了出去。
十日后，现州。
客栈内的司明月还在复盘这一局棋，正当她要落子时，就看见两位家仆一前一后地赶来。
一人说：“小姐！临安城传来消息！镇国将军私通废妃高锦宁，二人合谋毒杀皇后一事已经查明，废妃已死，镇国将军伏诛！”
一人又说：“小姐！小蒲村有动静了，姚夫人今日离开了村落！”
听到这两个消息，一直以来都有些担忧的司明月总算是露出了笑容。她将棋盘上的黑子全数捡走丢回棋罐中，而后让沁墨将东西收拾好。
自己则是起身，舒展四肢的同时也望向了窗外码头。
码头上已经忙碌的热火朝天。
外面天光明媚，久违的暖风从海边飘来，让人倍感惬意。
是时候去取信了。
第 91 章 第 91 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