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费斯科缓缓低下头，看了蕾拉一眼，这是自己深爱的女孩……吧，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怀疑这个事实。和蕾拉相遇以来的日子，就像做梦似的，在梦里相爱，在梦里来到这里，而现在，在梦里迎接死亡吗？
其实一点都不想死。
一直没能说出口的事实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清晰。他的爱，远没有蕾拉那样深那样坚定。那么为什么还会来到这里呢？因为看着满眼渴求的蕾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言辞吗，还是甚至连面对自己的怯懦的勇气都没有呢？
蕾拉凝视着费斯科迟疑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但是那笑容没有欢愉的意味，“还是这样吗？”她放开了手，离开费斯科的身边。
“蕾拉！”费斯科伸手拉住她，但是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憎恶已经走到旅店门口了，腐肉做成的躯体似乎对鲜活的血肉有着本能的渴求，憎恶停在了旅店门前。虽然庞大的躯体没法进入旅店，颇为坚固的建筑一时也没法破坏，但是憎恶依然在门口徘徊流连。
斯密茨看着流连在旅店门口的憎恶，一直忍耐着的恐惧终于彻底爆发了，“这玩意到底要做什么？到底要对我的旅店做什么？”
“腐肉组成的身体，渴望享用活人的血肉，渴望撕裂活人的躯干。如果有什么训练有素的人，用重兵器的话，对付憎恶并不是特别困难，毕竟那玩意行动很缓慢，但是目前……我们这里，没有具有这样能力的人。”蕾拉的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她没有回到费斯科的身边，只是抱着双臂咬着嘴唇站在原地，以冷淡的眼神瞅着他。
费斯科回避着蕾拉的眼神，“但是也不能放弃啊，难道真的就这么等死？即使……即使我死了没关系，但是血鸦旅店还有这么多人——他们都只是路过的旅客而已……”
“其他人……”蕾拉冰冷的眼光略微柔和下来，露出一个涩涩的苦笑，“是啊，但是以我的力量是没法对付憎恶那样的怪物的——当时真应该好好学习暗影魔法才是。”
“蕾拉，”费斯科走近她身边，试图抱住她紧绷到有些僵硬的身体，“没事的啊，谁也没想到会这样，我们只是打算……”
只是打算一起死而已。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蕾拉有些失望地看了费斯科一眼，侧身躲开他无力的拥抱，转身向着旅店外走去，“你说得对，没理由让所有人都死……死掉的人，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
蕾拉强自镇定着有些虚浮的脚步，一步步向旅店外挪去，腿在微微发抖，手心沁出冷汗，鼻端已经可以嗅到腐尸特有的臭味了……可是那个人，那个人……却还是没有开口叫住自己啊……
费斯科看着蕾拉的背影，喉咙干得沙沙作响。
那是自己深爱的女孩啊，明明应该留住她，抱紧她，保护她，只要追上去抱住她，在耳边说着爱她就可以了啊，蕾拉那么爱自己，一定会留下的，留在这个暂时安全的地方，却无论如何也伸不出手，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话语也无法从口中逸出。如果对蕾拉承诺了爱的话，一定会被要求一起死的吧。无法言喻的轻松感甚至开始浮现在费斯科心中……
只要蕾拉死了——只要蕾拉死了——自己就不用一起死了吧，就可以摆脱那份沉重粘滞到无法呼吸的爱了……
费斯科凝视蕾拉背影的眼神，从一开始无法言喻的哀戚无力，居然变得渐渐带上了些许的喜悦。
蕾拉回头看了一眼费斯科，正好看见那有些欣喜的眼神。蕾拉绝望地摇摇头，“我——我去试着引开憎恶，你带大家逃走吧……”
蕾拉咏唱了一段咒文，淡金色的光圈笼罩了她全身，蕾拉就这样走出了旅店，走进了那充满着血腥与腐臭的空气里去。
费斯科与斯密茨所记住的蕾拉最后的影像，就是淡金色光芒笼罩下有些悲哀的笑脸。
经过守夜人和多位冒险者的合力，憎恶被击杀于第二天的清晨。没有找到可以明确是谁的尸体……或者说，没有完整的尸体，大大小小的肉块上带着些许衣物的碎块，无法辨认是谁，毕竟衣物也已经被血液污染成了深深的红黑色。
至于费斯科……
“我好想她……当时为什么我会不想和蕾拉一起死呢？”费斯科的低语已经变成了呜咽，“我为什么会觉得蕾拉的爱那么沉重呢？已经没有人会像她那样爱我了……谁也不会爱我的……这样胆小又懦弱，连证明爱的勇气也没有的我。”
斯密茨拿起抹布，默默擦拭着流泻了一桌的月光酒，却似乎怎么也擦不完似的……惨淡的光泽慢慢布满了整个桌面。那淡淡的光华里，可以看见费斯科狭长的黑色眼睛。
斯密茨看着自己的手，在淡淡的月光下呈现奇异的半透明色泽，费斯科……你还没有发现吗？其实我们早在一年前就死掉了，而你一心爱恋的女孩，还活着啊……
血鸦旅店，店主斯密茨，毁于一年前藏尸者亚伯克隆比所制造的憎恶手中，事件中仅有一名见习牧师幸存，其余众人，无一生还。
那位见习牧师靠着真言术：盾吸收了憎恶一次致命的攻击，憎恶没能发现牧师存活，因此牧师得以逃生。但她身上圣光的气息激怒了憎恶，发疯的憎恶狂怒地袭击了血鸦旅店，店中旅客，无一生还。
血鸦旅店的废墟之上。
黑色发髻的年轻女孩焦急询问着身边年长些的女人——作为灵媒长期声誉良好的伊瓦夫人，“伊瓦夫人——能感觉到什么吗？他……他在吗？”
伊瓦夫人点点头，在她眼中映出了另一个时空，那里是毁灭之前的血鸦旅店，当时的旅客们以灵魂的形式机械重复着当时的情景，“我不知道你说的他是谁……但是那边，那张完好的桌子，斯密茨老板在那哦，还有个黑发的男人在——哭。我不确认那是不是你的爱人，但是他在喊你的名字，蕾拉。”
“是这里吗？”
伊瓦夫人点点头，蕾拉俯下身去，哭了，“费斯科，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你为什么看不见我呢，我为什么感觉不到你呢……那天我不该走开的啊，我该留下的，我该和你一起死的！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的吗？我当时真的希望你活下去的，哪怕你一点也不爱我……可现在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呢，你，你在哪儿……”
伊瓦夫人看着作为生者不停哭泣的蕾拉，和处于另外一个空间，作为死者低低呜咽的费斯科，充满善意地拍拍蕾拉的肩，“孩子，别哭了……一对爱人一起哭泣，这情景真让人——难受。失去的爱不会复苏，但是，他能感觉到你的爱和——原谅的……来，喝杯月光酒吧……这酒，可象征了曾经的血鸦旅店呢。蕾拉，你作为活下来的人，是应该获得幸福的……”
“我曾经以为这里是我幸福的终点啊……”蕾拉接过酒，澄清的酒液倒映着蕾拉小小的面孔，哭红的双眼以及另外一双狭长的眸子，蕾拉睁大了眼，泪水又不受控制的落下，在那小小的水面上打出层层的涟漪，“费斯科，那是你吗？我的爱人啊，共饮这杯月光酒吧！”
第44章 042 共饮这杯月光酒[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