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啦,你自己用酒精球按住针眼。听见没有你。”护士忙完之后,叮叮当当拎着四只吊瓶一阵风似的走了。
卢不乐夸张地一吐舌头:“哇,好厉害。我操你娘的×,敢训我,老子一不做二不休也给你来个下马威!妈的,快憋不住了。”他大喇喇站在床头,身子背转,唏哩嗦嗦对着墙角撒起尿来。
林新华苦笑着连连摇头,心说真不象话。
竹杆捏着嗓子喊了一声:“老板,快点,那护士又回来了。”卢不乐一哆嗦,惊叫道:“快关上门。”
书记笑骂说:“你这家伙太缺德了,护士没来,鲁国安是吓唬人,你倒是快点尿。”
卢不乐撒完尿后,找来几张废报纸摊开盖在那滩尿渍上,然后用力将病床推入墙角,彻底掩盖住了自己的罪行。李怀德由衷赞叹道:“老板毕竟是老板,什么事情都做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正准备走时,卢不乐忽然想起一件事,失声叫道:“哎呀,不好,方才那两瓶没用过的葡萄糖药水让护士拿走了,那药也算了钱的。早知道就应该留下来。”卢不乐追悔莫及。
林新华他们陪着卢不乐走出医院时,已是后半夜了,天上是冷月孤星,霜华正降。走在大街上寒风四起,刮得人直打冷战。卢不乐来的时候躺在单架中,没有穿鞋,林新华把自己脚上的运动鞋脱给卢不乐,说:“你刚刚打了吊针,醉酒好似大病一场,是不能受凉的,先把我的鞋穿上。”卢不乐望着这位中学时的同学,眼角有些湿润,没有多说什么弯腰将鞋穿上。
旗山镇的大街上空荡荡的,孤寂的路灯光下,灰白色的水泥街道冷冷清清,不时有风刮过,卷起街道两侧凌乱的纸屑四处飞扬,甚至呼啦一下扑到人的脸上。
林新华只穿着袜子的脚踩在冰凉的大街上,那双袜子也是前露脚丫,后露脚跟,肌肤的触觉使他异常真切地感受到深冬街道凉澈肌骨的威力,脚板一步一步地麻木起来了。望着前面卢不乐披着棉被的臃肿背影,林新华想起了在高三上学期自己因患急性甲型肝炎住进市医院的情形,不禁心下凄凉,感慨莫名。
住院那年也是在深冬。躺在病床上的时光是枯燥无聊的。林新华非常羡慕邻床的小病友,一位在市第二小学读书的小男孩。小男孩几乎天天都有同学来探望,给他唱歌,陪他说话,有男同学,也有女同学,偌大的病房内充满着欢乐蓬勃的朝气。每当这群穿着校服的孩子尽情地在病房内欢歌笑语时,林新华便会情不自禁的顾影自怜,他很伤感:为什么那么多同学竟没有一个人来看我呢?怕自己触目伤怀,所以每当那帮小学生进入病房时,林新华就会悄悄离开病房,离开这个其乐融融的群体,独自一人踟踟地顺着医院的围墙走一大圈,等那群小学生离开后,他才默默地回到病房。
终于大约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也许是星期天的上午,具体时间林新华已记不准确了,卢不乐闯进了病房。林新华正在打吊针,见有同学从天而降,他喜出望外,挣扎着坐起,激动异常地给卢不乐让坐。
卢不乐自进门起,自始至终捂着鼻子,焦急地问林新华:“你身上有三十块钱没有?出事了,我骑自行车撞坏了人家的东西,自行车被扣下了,他妈的非要我赔五十块钱不可,我身上钱不够,听说你在这里住院就一路问来了。只要三十块钱,我明天就还你。”
林新华心中非常失望,原来卢不乐并不是来看望自己,而是万不得矣来借钱的。林新华把父亲留下的五十元钱全部给了他。卢不乐接过钱捂着鼻子跑了。
第二天下午,卢不乐来还钱,林新华热情地请他坐下,顺便问了问学校的情况,课程的进度。还没说上两句话,卢不乐告辞说:“听说这栋楼是传染病楼,到处都有病菌,我先走了。”就急急忙忙捂着鼻子跑了。
同病房的那位小男孩奇怪地问林新华:“他真的是你同学么?”
林新华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说:“不是,是同学的同学。”
中学时代的林新华就是个不太合群的怪学生,但他乐于助人,默默地做着一些他认为是造就自己完美人格该做并且值得做的事。譬如农忙双抢时,有同学家里劳力少而田地多负担重,他知道了无任如何也会利用休息时间去帮同学干农活。林新华在家里就是一把种田的好手,多年以后许多接受过林新华帮忙的同学、朋友都说:“林新华耕田犁地播种插秧每项农活都拿得起放得下,至今我爸妈还在念道他的好呢。”班集体中的公益活动,他也总是冲锋在前,甚至比班干部还积极三分,别人总不理解,以为他是哗众取宠好表现。为此林新华觉得自己有着说不出的孤独和悲伤。
住院期间,他曾回过一次学校,是担心在医院里拉下太多的功课,他想带几本书到病床上看。班里的同学看见他来了,又知他得的是肝炎,哄地闪开,如躲瘟神,冷冷地看着他走进走出教室。当推开宿舍的门时,林新华更是百感交集,伤感唏嘘,被子因为长时间没晾晒早已发霉,压根就没哪位好心的室友帮他拿到户外晒晒。挨着自己床铺那排原有五张床,本来睡满人,摆满了铺盖,但如今只剩他一个铺盖孤伶伶,冷冷清清地面对着他。
虽然他还算是个优秀的尖子生,但因为肝炎,请假时班主任老师对他敬畏极了,远远地朝他挥手驱赶:“你别过来,什么时候病好了,你再拿医院的证明来上课。”
自那时起林新华就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赖,最可靠的人只有一个,是自己,既然没有人关心我、爱护我,那么我就自己来爱自己吧。他还郑重地将这句话写在日记本中。
望着卢不乐仍有些蹒跚的走路姿势,林新华竟为自己今日的作为有些感动。他不理解,他以为自己于世事苍桑经历过许多,此心已是石板一块,马踏也罢,人踩也罢,车辗也罢绝不介意,不料此刻竟会莫名地涌上一丝感动。
男、女两间集体宿舍内灯火通明,从外面望去,许是深夜电压充足,白亮亮的灯光从门窗迸射而出,利剑一般指天划地。
男宿舍里居然还摆着了一副扑克牌,王大可等人正玩得上瘾,斗然间见卢不乐披着棉被推门进来,纷纷扔下手上的牌,围上来惊喜道:“醒啦,我们正打算打完这轮牌就去换班呢,你们回来了,这下好了,睡觉去,我们都可以放心大胆地见周公去了。”
林新华趁大家乱哄哄地铺被子上床的机会,悄声问一旁脱皮鞋的王大可:“哎,她怎么样了?许梅英好些了没有?”
王大可抬起头,目光暧昧微觉奇怪地看了林新华一眼说:“她早就没事了。”
第12章 在医院[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