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间还有几块铜钱大小的紫色胎斑。这些都还不是他最特别的地方，他最大特点是嗓门奇大，用声如炸雷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份，比军训教官严部长的分贝还高。所到之处都被他粗豪的嗓音盖过了，足见此人音带发达，是成就演说家不可多得的先决条件，只可惜王大可后天不足，与人说话全无演说家的风度，神侃一气时常常自执一词，强辞夺理，有时还会恶语中伤、刻薄挖苦。但班上却有男生说王大可最讲义气，说话直爽没有花花肠子。
张兰颇不以为然，那叫什么义气，纯粹是哗众取宠、低级趣味地搜刮些粗俗的言辞突然迸发，以博取众人大笑；还说什么直爽，简直是笑话、无稽之谈，目空一切恶语伤人能算直爽。王大可还有一大特点——抽烟，抽烟时的神态刻意模仿电视剧中的大款或领导的潇洒派头，看到他抽烟时的一举一动让人不由得想起一个成语“东施效颦”。
尤其令张兰所不齿的是此人表里不一，言谈时他常向人吹嘘自己平生最讨厌吹牛拍马的人，可据内部的可靠消息，这次培训班招考，王大可就曾偷偷摸摸地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找镇里的工作干部拉关系跑后门。总而言之，王大可在张兰的心目中没有什么好印象，而这王大可有时竟象只苍蝇，嗡嗡嗡地缠着自己说话。
张兰是个不太愿意显露出爱憎的人，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耐着性子敷衍，那种滋味就好比吃饭时明知嘴里一不小心扒进了一只苍蝇，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吞咽下肚。此刻张兰不由地暗自庆幸好在李清芳已拒绝了他的博爱，否则非把自己噎出病来不可。
在旗山镇南郊游走了一圈，张兰和李清芳回校时，已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学员们正一溜儿站在走廊里用餐。她们走过教室的窗前，发觉空荡荡的教室里还有一个人在聚精会神地看书，不用细看她们就知道一定是林新华。她们俩对这位来自同一个行政村的男青年既敬佩，同时又怀着怜惜之心：林新华体格略显单薄，他的削瘦肯定与不知疲倦，不知劳逸结合的刻苦勤奋有关。
张兰在教室门口站了一会儿，敲了敲门：“林新华，该吃饭了。”林新华抬起头，脸一红说：“哦，好，谢谢！”在女孩子面前，他素来腼腆。
没过多久，王大可和他形影不离的同桌李怀德也从对面小学的乒乓球室冒了出来，一脸运动员的亢奋。在班上他们算是最有交情的伙伴了，无论吃、穿、住、行都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甚至上厕所也要双双出入。
这会儿就见他们晃头晃脑地从教室窗前经过，王大可见有一扇窗户朝外开着，一时手痒，顺手用力一推，砰的一声，窗户猝然合上吱呀又自行弹开。
他攀着窗户一探头，看见教室里的林新华面带愠色地射了他一眼，忙嘻皮笑脸说：“哦，原来林先生还在刻苦用功，实在不好意思，防碍你废寝忘食了。”
林新华对他也无可奈何，不耐烦地挥挥手：“快点去吃你的饭吧。”他实在听不出王大可刚才的话到底是诚心诚意道歉还是刻薄地挖苦！“算了，先吃饭去。”林新华有些恼怒地把书本和钢笔朝抽屉中一扔，出了教室。
王大可和李怀德正在女宿舍门口借水洗碗。基地没有安装自来水，所有生活用水都提自中心小学校围墙边的水井。男学员相对而言比女学员要懒惰得多，就连一日三餐的洗碗水，也不愿去提，常常厚起脸皮到隔壁宿舍去蹭水。
此刻张兰、许梅英、李清芳、夏雪、梁娜等七、八个女生正围坐在宿舍门前的一棵大樟树下用饭。王大可有这么个癖好，人多时，尤其是女孩子多时，他特喜欢溜嗓子，以显示大嗓门得天独厚的优越感。
此时，环境适宜他的歌瘾上来了，一边洗着碗，一边引吭高歌：“大阪城的姑娘辫子长呀，两个眼睛真漂亮，如果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请你嫁给我，哟——嘿——，带着你的嫁装，带着你的妹妹跟在我马车旁……”这曲王洛宾先生的代表作，在王大可大嗓门断章取义的演绎之下，颇有几分粗犷豪放的西部韵味。
男生闻声纷纷聒噪：“好，唱得好，再来一个。”
女生的反应就不同了，李清芳、许梅英、夏雪等几个脸皮簿的，都红着脸含笑进了寝室；张兰却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地兀自不紧不慢一勺一勺嚼吃饭菜；梁娜是班上最胖的女生，男生们私下给她取了个外号“吨半”，顾名思义，是指此女的体重达到了一吨半，极言其胖，她听歌的反应最怪，哈地一乐，满口的饭菜都喷了出来，手指着王大可笑弯了腰：“王大可，你怎么唱这种歌，作败哟——”
王大可见自己一下子成了众目所瞩的焦点人物，颇有些得意洋洋，和李怀德勾肩搭背往食堂方向走，仍然一路高歌：“你的眉儿弯又长呀，好象那天上的弯月亮，你的嘴儿……”唱的还是和他五百年前是一家的王洛宾老先生的西部情歌。
张兰留意了一下和王大可走在一起的李怀德。李怀德是个男孩子，可是嘴角边竟然挂着两个酒窝，笑的时候酒窝陷得愈深。此时与王大可相依相偎的李怀德正笑眯眯的走着，不仅是脸上，甚至连额头都洋溢着笑模笑样。
忽地张兰心中冒出了一句乡下人常说的俗语：“男人笑眯眯，不是好东西；女人面孔红，心里想老公。”照此说来这李怀德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张兰为自己忽然冒出的古怪念头而暗自发笑。
第10章 大阪城的姑娘辫子长[2/2页]